沈戈會意,正要往外退。爲他們引路的僧人便開口了,“無念師伯、離塵師弟,這位便是宣州林大善人之女,沈夫人。”
林如玉聞言眸子都亮了,這就是郝連寨外觀音山的主持無念大師和他的小徒弟離塵?
“阿彌陀佛——”無念大師雖已胡須雪白,但聲音卻很洪亮,中氣十足,“沈夫人和令堂捐資修繕廟宇之善舉,貧僧師徒感激不盡。”
“多謝女施主。”離塵小和尚目光明亮,聲音清脆,“小僧和師傅聽聞女施主和沈将軍到了烏沙鎮,正打算吃碗面就去街上尋二位當面道謝,不想卻有緣在這裏遇到了。”
林如玉雙手合十還禮,“前年大水,小女子和家人逃難至貴處,擅自動用房中物品禦寒,摘取園中果蔬充饑,還請大師勿怪。”
兩廂客氣一番,兩廂落座吃罷素面,開始閑話。沈戈說起昨日他和林如玉去郝連寨外的觀音廟,大門撞鎖的事。
離塵小和尚撓了撓小光頭,笑呵呵道,“小僧和師傅聽聞烏沙鎮觀音廟香火旺盛,便打算過來取取經,我們五日前就出發了,一路采藥走走停停,今日才趕到。”
林如玉好奇問道,“二位到此取經,是因爲貴處香火不旺麽?”
郝連寨和烏沙鎮的觀音廟都是林家出錢修繕的,林母不惜銀錢,人工和用料都是最好的。
無念大師誦了聲佛号,解釋道,“敝廟修在山上,香火本就不及城鎮之中的廟宇旺盛。今年初又發生了一樁血案,郝連寨内起了謠言,所以……阿彌陀佛。”
血案?沈戈和林如玉目光一對,追問情由之後,發現這樁命案竟與他們有關,一時哭笑不得。
命案死的人,正是在祁縣郝連寨官道上以搶劫爲生的強盜,蔣三林。
賀炯明除夕驚夢後,帶人到祁縣印證夢之真假,返歸承縣途中,被沈戈扔紮馬釘,并拉上了劫道的蔣三林一起攔阻,蔣賀炯明攔在了官道上。沈戈全身而退,但蔣三林一夥卻被賀炯明的手下抓住宰了。
蔣三林是繼麻二瞎子之後,稱霸郝連寨的地痞惡霸,其人欺軟怕硬,爲禍鄉裏。沈戈借賀炯明的手宰了他也是爲民除害。但沒想到蔣三林竟是個信佛的,常去觀音廟燒香送香火錢,祈求菩薩保佑他死後不下地獄。被殺的那天,他剛剛去觀音廟拜過菩薩,還是跟家裏人一塊去的。
蔣三林死後,蔣家人斷了财路,竟跑到觀音廟去鬧事,讓廟裏賠錢。無念大師退了他家銀錢後,他們竟起了貪念,三番五次上山讨銀子,因無念大師給不出,便四處散播觀音廟的謠言,斷了廟裏的香火。
“隻小僧和師傅兩個人,有無香火都過得下去。但我師父蓋了善堂,收養了十八個洪水之後無家可歸的孩子,沒香火錢買米買衣買藥。”離塵小和尚憂心忡忡,“所以我們才到這邊來取經,學一學靖遠師叔的本事。”
前年三州大水,緻使大量百姓無家可歸,不少孩童失去親人淪爲孤兒。朝廷忙于平亂,赈濟災民靠的多是地方上像無念大師這樣的善人們。
做過孤兒的沈戈知道照顧十八個孩子并非易事,看向林如玉。林如玉招手喚過雲鵑,取了三百兩銀票給沈戈。沈戈将銀票雙手遞給無念大師,“這些銀兩您收着,若是不夠,可再去宣州萬相茶館找沈良勇。蔣三林家的人,沈某會派人擺平,讓他們不敢再去觀音廟鬧事。”
“阿彌陀佛——”無念大師雙手接過銀票,不斷道謝,眼淚不住在眼裏打轉,“有了這筆善銀,足可養孩子們五年,五年之後他們便可自食其力了。貧僧回去之後定會在菩薩面前日日誦經,求菩薩保佑二位施主平安順遂。”
“小僧也會跟師父一起爲兩位施主誦經。”離塵小和尚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戈拍了拍離塵瘦弱的小肩膀,“你也多吃點飯,長大了幫你師父打理廟宇。”
“好!”離塵小和尚眼睛閃亮亮,“沈将軍住在烏沙鎮裏時,是睡在觀音廟佛像後的稻草上長大的麽?”
“嗯。”這是烏沙鎮内盡人皆知的事,沈戈點頭。
離塵小和尚眼巴巴望着沈戈,“靖遠師叔在佛相後鋪了稻草,捐足夠的香火錢就能在佛像後過夜,得菩薩庇佑。我聽這廟裏的師兄說,他們靠着這個,得了許多香火錢。沈将軍在我們廟裏時,也睡在佛相後了,對吧?”
林如玉……
見沈戈搖頭,離塵小和尚眸子裏的光漸漸熄滅,“這趟白來了……”
“不白來,我有好辦法。”沈戈向離塵小和尚招了招手,小家夥立刻雙目亮晶晶地繞過桌子,跑到了沈戈身邊。
沈戈如此這般跟他耳語幾句,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如玉一眼。小家夥也雙目亮晶晶地看向林如玉,頻頻點頭,“多謝沈将軍,小僧明白了!”
沈戈煞有介事道,“不客氣。我們當年打的是你親娘舅的招牌到廟裏借宿,算起來怎麽也算是俗家兄弟,兄弟之間相互幫襯是應該的。”
離塵小和尚聞言,笑得更開心了。
林如玉看他們哥倆好地說個沒完,便與無念大師叙起閑話,“我們昨日登山,發現廟内無人。您是将善堂蓋在了郝連寨内麽?”
無念笑道,“不在寨内,那處夫人定記得,便是您救出令堂的陶家莊。陶家莊的地賣得便宜,老衲買了十畝,蓋了幾間茅舍。”
林如玉雖隻去過一次陶家莊,但對那邊卻印象深刻,“我記得陶家莊附近是大片大片的良田,爲何賤賣?”
無念解釋道,“那本是前祁縣縣令董文印的私宅,大水之後那邊便傳出了鬧鬼的閑話,所以寨子内無人接手,寨裏的裏長便将陶家莊拆成散地售賣。”
林如玉問道,“鬧得寨裏人不敢去買地的鬼,想必十分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