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長史葉長君坐回案後,端身肅容拍響驚堂木,“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兩邊衙役整齊将刑杖在地上用力一戳,“咚”的一聲吓得兇手一哆嗦後,又齊聲喝道,“威——武——”
這陣仗,那可是十分唬人。
被抓來的人吓得差點尿了褲子,哆哆嗦嗦道,“我……草……草民陳武,宣州蒲縣陳……陳家村人。”
葉長史一看陳武吓成這模樣,也懶得抽絲剝繭盤問了,再拍驚堂木喝道,“你等爲何行刺林康年?若敢有半句假話,這大堂之上的每種刑具,本官定讓爾一一試過!”
望着兩旁牆上挂的刑具,林如玉覺得毛骨悚然,陳武更是吓得掉了眼淚,“大人,冤枉啊……草民隻是個趕馬車賺辛苦錢的,跟行刺林老爺那倆人不是一夥的。”
不用葉長史再問,陳武便将事情倒了個清清楚楚。
前天早上,他趕馬車進城,照例停在繁華路口邊上等活。有個趕車的漢子,自稱曾東,過來問陳武去沒去過宣州城。得知他常跑這條線後,曾東又問他要不要一塊跑一趟,價錢比正常的價錢高了一倍有餘。
天上可不會平白掉餡餅,陳武追問半天,曾東才跟他說是送一個重傷的人去宣州求醫。拉這種病人,萬一死在半路上留下滿車的晦氣,車主會倒大黴,所以一般人都不願意拉。
但陳武不是一般人,因爲他有個出家當和尚的親叔,給家裏弄回不少在佛前開了光的寶貝。陳武的馬車上就挂着一串開了光的念珠,所以不忌諱這些,滿口應承下來。
陳武跟着曾東哥倆趕車到醫館門口,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就見有個小姑娘跑出來尋找去宣州的馬車。曾東讓陳武過去接活,然後兩輛馬車把錢家四口送到宣州。
因爲陳武常跑宣州,車上憑據齊全,很順利便進了城,跟着林家人到了南院巷子内。
然後,曾家哥倆忽然抽刀行刺林康年,陳武見事情不妙,轉身就逃了。
葉長史沉着臉問,“若真你所言,你并未牽扯其中,爲何要逃?”
陳武哭喪着臉回話,“他們打起來了,草民害怕。”
衆人……
好吧。
葉長史追問,“曾東是何方人士,爲何要刺殺林康年?”
陳武連忙道,“草民沒問曾東是哪裏人,但聽口音像是和州曆陽的。那個個矮的一直沒說話,興許是個啞巴,草民也不知道他們爲啥刺殺林老爺。如果草民知道他們想幹這種事,就是打死草民,草民也不敢接這趟活。”
葉長史又追問了幾句,便讓人把陳武押下去,捋須問林康年,“據錢林氏所言,錢才明受傷送到醫館包紮傷口後,她立刻讓女兒去尋找車馬,而陳武那會兒已在醫館外等了一個多時辰。如此推斷,砍傷錢才明的人定是曾東的同夥,你在蒲縣或曆陽可有仇家?”
林父如實回道,“回大人,草民在兩處都未與人結仇。不過,四月初草民帶船隊經過曆陽時,曾遇水匪劫船,護船的镖師和艄公們殺傷了不少水匪。”
此事,葉長史早就聽林康年說起過,也知水匪劫船與曆陽縣城鄭永貴有莫大幹系。葉長史點頭,“本官會即刻派下公文,命蒲縣衙門協查此案,想必很快會有結果。”
衙門的“很快”,最是信不得。
出了衙門,林如玉正要與父親商量派人去蒲縣追查兩個兇手身份的事,便見沈良勇和沈良生走了過來。
沈戈去安州,沒帶他的弟弟妹妹們。十四歲的沈良勇接替大哥,與趙明祎一起打理萬相拍賣行,十二歲的沈良生照看萬相茶館的生意。林父也派人暗中照應着,所以兩處生意照舊有聲有色。他們聽說了南院巷子裏的事,才趕了過來。
上了馬車後,生子率先開口,“伯父,如玉姐,你們沒事兒真是太好了。”
林如玉把事情經過仔細講了一遍,沈良勇立刻道,“萬相茶館在蒲縣和曆陽都有眼線,如玉姐把這事兒交給我,五天準能打聽清楚曾東和那啞巴的來路。”
林如玉笑吟吟道,“這事兒我本來就想拜托你們。”
倆人也開心笑了。能替大嫂辦事,大哥知道了定會十分高興。大哥高興,他們就高興。
沈良勇派人去打探消息暫且不提,且說證實未與兇手勾結,被趕出衙門的林三姑一家四口。
衙門外,沒有林家的馬車也沒有管事。炙熱的陽光曬幹他們從衙門班房沾染的森冷後,四人便覺得熱了,擠到路邊的樹蔭下。
又累又渴又餓的錢寶翠低聲問,“娘,咱們去哪?”
比大姐還多一個“疼”字的錢才明把緊挨着他的錢蘭翠退開,“死丫頭,碰着我胳膊上的傷口了!”
錢蘭翠被推得摔倒,撐住地面的手心火辣辣的疼,她眼裏閃過恨意,不過還是不聲不響站起來,站在母親身後。
雖然這趟出來的急,但林三姑身上也帶了些銀兩,“先尋食肆用膳,歇息片刻再說。”
“是。”聽到還有錢吃飯,錢家三姐弟都高興了。
穿過狹塞腌臜小巷,進入一天二十文錢的小棧客房中,兄妹仨都笑不出來了。
這是人能待的地方?
仗着身上有傷,進屋後就霸占了唯一一張床的錢才明,躺在床上生悶氣。
這次沒帶着下人出來,林三姑便把兩個女兒當下人使喚,讓她們去端飯、端水、請郎中。
錢蘭翠搶在大姐之前,搶下了相對輕松的活兒,“女兒去端飯、端水。”
遲了一步的錢寶翠小聲嘟囔,“女兒不知道醫館在哪兒。”
“不知道就去問,否則你長張嘴做什麽?”
無緣無故被母親罵了,錢寶翠委屈地咬唇轉身出了客棧。
見姐姐妹妹都走了,錢才明才往裏挪了挪,讨好道,“娘也累了,快到床上來歇會兒吧。”
見母親冷冷看過來,還不等她開罵,錢才明就搶先委屈道,“娘還沒看出來麽?那些人是爲了找大舅的麻煩,才把我騙去戲園子的,兒子根本沒跟商家人争風頭,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