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臘月,林如玉派人從穿街巷救出春嬌後,押着她來宣州的中年男子闫青在宣州城找了一日後,就出城走了。
因懷疑闫青是馬頭山的山匪二當家蘇岩青,林如玉讓駱六派人跟蹤他,尋到馬頭山山匪的落腳地。
駱六回道,“是。闫青去了下蔡縣城北縣東五十餘裏, 一個叫做落灘地的偏僻村子裏。那處遠離官道,人迹罕至。”
“村子?”林如玉追問。山匪入村了,還是她們都猜錯了,闫青不是馬頭山的山匪。
駱六回道,“落灘地村地勢低窪,村中原有的幾十戶人家中,有大半在洪水中喪生。現在村裏有近百戶人家, 隻有二十餘戶是原來的村民,餘下都是洪水退後搬去的。”
林如玉更不解了, “那處既然偏僻,怎會有八十多戶人家在落灘地村落戶?”
洪水退後,三州不少地方人丁損減嚴重。爲了不令田地荒蕪,三州衙門下公文,不管原戶籍在何處,也不管原先從事何種行當,隻要能證明其家世清白者,皆可至三州災區落戶。落戶者按人頭分得兩畝田并可适當減免糧稅、人頭稅等。
這一政策頒布後,外地到三州災區落戶的人卻不多。因爲雖然朝廷派出大量的人财物力搶修受損堤壩,但百姓們還是懼怕滔天洪水,再次吞沒三州。
命都沒了,要田地何用?
落灘地村有何特别之處, 怎能吸引到多人落戶。
駱六解釋道, “洪水之前,落灘地村民就以制魚皮膠爲業, 這些人搬進去後, 也開始制作魚皮膠。駱九發現落灘地村有些不尋常。其一, 搬去落灘地村的人對生人非常警惕;其二, 村内大多是青壯年男子,到了歲末年初,他們不忙着過年祭祖,而是日夜不停地制膠;其三,闫青與村裏新搬去的十幾戶人家是早就認識的,因離得遠,駱九不知他們說了什麽,但他們絕不是以種地、制膠爲業的百姓該有的做派。”
弦音推測,“或許他們想多制些魚皮膠,賣出去換銀子?”
駱九點頭,“也有可能。”
林如玉又問道,“魚皮膠能用來做什麽?”
“魚皮膠粘性好,耐腐蝕,用處很多。”駱顯細數,“蓋房、制作家具物什、馬車、弓箭、鐵器都能用到,優質的魚皮膠價錢可不便宜。”
馬車、弓箭,鐵器……
林如玉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取出地圖, 讓駱六标注出落灘地村的所在,發現那處确實遠離驿道。按照常理推測,制作魚膠這等手工業,應該選在靠近主幹道的地方,方便購買原材料、運出産成品。在深山制膠,徒增成本,也不安全。
盯着地圖沉思的林如玉問炫音,“若安王造反,人馬、兵器、錢、糧缺一不可。洪水可以幫他造勢,讓他招兵買馬,錢糧可以搶可以奪。那兵器呢,我記得私鑄鐵器是重罪吧?”
炫音點頭,“我朝十二衛府兵将用的兵器,都是由官鐵衙門督制的。民間除了各地在衙門備案的,制作農具、家用鐵器的鐵匠鋪子外,其他人若敢鑄鐵器,量少者斷其趾,量大者誅三族。”
“安王真想造反,或是在深山裏秘密尋鐵礦,煉鐵、制作兵器,或是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途徑大量買入。”駱顯也明白了林如玉在想什麽,“若能私鑄,他肯定不會去買。”
林如玉繼續道,“鐵需要偷鑄,獸皮、獸筋、魚膠這些制作兵器和工具的配料,民間也用的到,他們可以動用百姓分到各處制作。”
弦音和駱顯愣了一下,“分開各處制作?”
高中政治就講過,分工合作可極大提高效率。林如玉繼續道,“分開各處制作,不易惹人注意。他們以買賣的房氏将各種原材料運到一處,制作成品弓箭、兵器。,比聚集大量工匠,湊在一起制作兵器的風險小很多。甚至這些分散各地的匠人,也不清楚他們是在爲安王制作造反的兵器!”
“闫青是馬頭山山匪的可能性極大,或許落灘地村新落戶的‘村民’就是馬頭山的山匪們。你沒說,一幫殺人如麻的山匪,怎麽會突然轉性,日夜不停制作魚皮膠?”
聽完林如玉的分析,駱顯和弦音半晌沒說出話。林如玉說得非常有道理,隻是十五歲的小姑娘,怎麽能想到這些?
是他們太笨了,還是林如玉太聰明?
駱顯抱拳,“姑娘,那接下來?”
林如玉道,“派人盯緊落癱地村,看他們的成品膠運往何方,就知道咱們猜測的對不對了。待尋到證據,再派人告訴南下查案的沈将軍。”
不不不,不是咱,是姑娘猜出來的。若姑娘能猜對,以她的聰明才智,可以去右侯衛當謀士了!
駱顯和駱六下去安排,林如玉則帶着雲鵑和弦音返回内院。
雲鵑湊到林如玉身邊,“姑娘是怎麽想到這些的,奴婢也想學。”
怎麽想到?三世爲人的林如玉回道,“就是多學,多看,多想,然後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嗯……
雲鵑的蚊香眼轉了幾圈,怎麽猜測?
弦音也正想求教,卻見張家四口拉着臉從園子裏走了出來,身邊隻有林家的仆婦相送。
林如玉一看泉嬸子的臉色,就知道園子裏出事兒了,停在路邊。
帶頭的張仲峰在林如玉面前停住,勉強壓着火氣道,“我們家中還有事,就不留下用飯了。”
林如玉看了一眼躲在林大姑身後,用帕子捂着臉的張語珍,平靜道,“姑父慢走。”
林大姑冷哼一聲,忍不住道,“一個比一個沒規矩!”
林如玉淩厲的眸子擡起,不過還不等她開口,張仲峰已回頭瞪了妻子一眼,低斥道,“還嫌不夠丢人嗎?”
在自己的娘家,卻被丈夫這麽甩臉子,林大姑氣得顫抖,狠狠瞪了林如玉一眼,擡腳就走。
林如玉可不是任何人的出氣筒,待林大姑過去後,她吩咐身後的弦音,“今日天寒,路上結冰未化,趕路可得當心些。”
“是。”弦音立刻明白了,轉身去安排。
林如玉這才問泉嬸子,暖廳出了什麽事。
泉嬸子忍不住地後怕,“表姑娘差點沖撞了二夫人,得虧被二姑娘攔住了。”
林如玉眸中一冷,吩咐雲鵑,“去告訴弦音,今日路上的冰厚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