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射傷麻二瞎子手下一人、射殺三人後,沈戈去後院取水暢通無阻,說明麻二瞎子已被震懾住,不敢輕舉妄動了,東院衆人心中稍安。
傍晚,馬三叔三人、林家四口和沈尚直在堂屋用過豆腐乳焖筍和野菜團子後,沈尚直說他明早天不亮下山,啓程時就不驚動大夥了。
這一句話,令屋内衆人都愣了。
房氏看沈尚直去意已決,問道,“您老可是有什麽急事要去辦?若不是必須您親自去的,咱們可以請人代勞。”
并非有急事,而是怕有人追殺至此,給滿院人帶來無妄之災。不過沈尚直開口講的卻是:
“老夫确實有件需要親自去辦的事,已因傷耽擱四日,不能再拖了。”
見沈戈低着頭不吭聲,馬三叔開口勸道,“您老的傷剛好點,可遭不住這連陰天啊。”
沈尚直爽朗笑道,“慶林說得對,老夫現在還不能多淋雨。所以老夫想仗着年老體弱,厚臉皮穿一件蓑衣上路。除了蓑衣,慶林再幫老夫裝幾塊豆腐乳,林丫頭送老夫一竹管癢癢藥,如何?”
癢癢藥什麽的,聽起來沒有毒液有威懾力,但卻非常合适。林如玉認真道,“算着日子,我二叔該到了。不如您老再等明天一天,如果我二叔明天不到,您老後天早上再走?”
雖說廟裏已沒多少糧食,每頓隻能用菜團子和竹筍、蘑菇等充饑,但多養一天,沈尚直的傷口也能愈合得更好些。
“多謝大夥的好意,不過老夫确實有十萬火急的事,實在耽擱不得。”沈尚直看得出大家是真心實意挽留他。但越是這樣,他越不能留下。
雖說有洪水阻路,但萬一追殺他的人沿路留下了未被洪水沖刷幹淨的标記,那麽最遲五天,後續人馬必至,而貼身保護自己的人死的死傷的傷,追上來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沈尚直能下地走動後,一天也不敢耽擱。
退一萬步說,就算林家的船到了,沈尚直也不想登船,這很可能會給救了他性命的恩人招來殺身之禍。
見挽留不住,衆人隻得開始準備沈尚直趕路能用的東西。
房氏在廚房煮筍、蒸菜團子;馬三叔把寺廟内唯一的一件用棕片蓑衣擺在廚房小桌上,又将廟裏唯一一把傘上的油布拆下,縫在蓑衣的搭肩和腰部内側,以防雨水浸透蓑衣後,弄濕沈尚直身上的傷口;林如玉和沈戈扶着沈尚直回東裏間,查看他的傷勢、換藥。
看到沈尚直腰側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林如玉驚訝于大夏刀傷藥的藥效。待回到宣州,系統學習制藥後,林如玉才明白鮑勵的刀傷藥和殺手竹簪裏的金瘡藥,乃是這個年代有價無市的頂尖好藥,所以沈尚直的傷才能好得這麽快。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您的傷口剛開始愈合,現在還不能拆線,得等愈合好後才可以。不過,若接下來幾日傷口出現紅、腫、熱、痛等情況,也應該提前拆線、上藥。除了腰部的傷口,您左臂和腿上的傷口也不小,還需要每日上藥。”林如玉上完藥,細細叮囑着。
看着一臉認真的小丫頭,沈尚直笑問,“丫頭的醫術師從何處?”
師從上千年後的二十一世紀,也不對,華夏上前五千年曆史中隻有一個夏朝,但卻不是林如玉現在所在的這個。
這裏,應該是平行時空吧。
林如玉笑道,“我隻看過幾本醫書、認得幾樣草藥,并無師承。這縫合傷口的針法是縫布娃娃練出來的,傷口大就該縫上,您說都不對?”
後世的林如玉是孤兒,少言寡語不善交際,但十四歲之前的小姑娘衣食無憂活潑好動。漸漸融合兩份記憶後,林如玉的性子也活潑了不少。
“對極!”因怕扯動傷口,沈尚直未放聲大笑,但看得出他心情極好,“丫頭,你于醫藥一途很有天賦,大福在箭術上也很有天賦,天賦不可荒廢,否則便是暴殄天物了。”
“如玉記住了。回去後我會認真學醫,也會送大福哥去習武。這輩子我們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平平安安,能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傍身。您老先歇着,我去給您配給幾副藥,您帶着路上吃。尋到郎中後,再請郎中給您診治。”林如玉起身笑道,“您老日後若到宣州,一定要來我家坐一坐。宣州城東青弋巷内門樓最漂亮的那戶,就是我家。”
從東裏間出來後,林如玉與跟着一塊出來的沈戈商量道,“我把刀傷藥分成兩份,多一半讓叔祖帶着,少一半你留着用,可好?”
“少一半你留着以防萬一,多一半我帶上,明早我跟叔祖一塊下山。”沈戈的嗓子本就有些沙啞,此刻他又放低了聲音,在雨夜中聽着溫柔而堅定,“我……不放心他一個人走,此事隻你知道就好,先不要跟大夥兒說。有大福這個神射手在,麻二瞎子那幫人不足爲懼,你别害怕。等船到了,讓他們多派點人上來接你們,你們再下去。”
天還在下雨,房氏和三叔在廚房忙活,餘下的人都在廊檐下按照沈尚直教的,練習刀術、棍棒或紮馬步,爲了節省燈油,堂屋并未點燈,屋内一片昏暗,林如玉看不清沈戈的表情,隻壓低聲音問道,“叔祖找了多年的……”
“不是我。”沈戈靠在潮濕的牆上,盯着房梁的眸子裏閃着水光,“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想送他一程。把他送到地方後,我先去趟下蔡,再去宣州。”
“嗯。”林如玉輕應一聲,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不開口,沈戈也靜靜靠在牆上不動。廊檐下生子的說笑聲傳進來,林如玉才低聲問,“生子呢,他跟你一塊走麽?”
“他跟着三叔,我明早悄悄走,不帶他。”沈戈轉頭深深看着黑暗中一臉擔憂的林如玉,故作輕松道,“咱們後會有期。”
“嗯,我會派人打聽東竹先生的消息,你一個人注意安全。”紅着眼圈的林如玉清清嗓子,又道,“我去準備你和叔祖的藥。”
盯着林如玉紅紅的眼睛,沈戈心口酸脹得厲害,想說幾句玩笑話哄她開心,卻不知該說什麽。
第二日寅時,兩個灰衣殺手抱刀,躲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下小睡。
同時刻,陳宏與兩個兄弟,在祁縣垮塌的城牆外彙合,顧不得休息便繼續向下遊搜尋
寅時過半,沈尚直醒來,借着廊檐燈籠透進來的微光,側頭望着睡在身側的沈戈,終是忍不住擡起蒼老的手,隔空小心翼翼地撫摸沈戈稚嫩的臉。半晌後,沈尚直收回手抹掉臉上的淚水,悄悄起身出屋。
他出去一盞茶的工夫後,沈戈抓起提前準備好的包裹起床,穿衣穿鞋。
“戈兒。”旁邊床上的三叔也坐了起來,壓低聲音問,“你幹啥去?”
沈戈穿好鞋起身,“三叔,我送叔祖一程,生子就拜托你了。”
“欸……”馬三叔歎了口氣,“路上機靈着點,人送到了就快點回來。”
沈戈行禮,邁步跟了出去。
“沈哥,你也這麽早出去?”值夜的高二虎見沈戈也背着包袱走出來,眼睛都瞪圓了。
沈戈低聲道,“林家的船快到了,我怕他們找不對地方,先去岸邊迎着。”
高二虎驚喜道,“太好了!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你守好門戶,跟三叔、大福一塊保護林夫人的安全,答應你們哥仨的銀子,一個子都不會少。”沈戈提劍出廟門,去追沈尚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