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傳沒一會兒也回來了。
帶着一份按了手印的供詞。
江扶月接過來一看,見上頭江扶搖把自己如何對沈傳和她下手,如何落入六皇子府,又如何被六皇子利用的事情一一寫了下來,條理很是清楚。
江扶月從頭看到尾,這才松了口氣:“有了這份供詞,再有皇後娘娘相助,便足夠了。”
大皇子是皇後唯一的兒子。
他受了重傷,皇後心裏一定非常挂念。
以前是沒找到幕後黑手,皇後一腔怒火也無處宣洩,可現在不一樣了。
江扶月把這一紙供詞重新疊好,給了沈傳:“剛才季平來了。”
沈傳順手收好:“這麽快就想明白了?”
江扶月點點頭:“他要搬出去,我叫他先去甜水巷的宅子落腳了。”
沈傳沉默了一會兒,道:“不妥,還是叫他住我那去吧。”
“嗯?”江扶月疑惑地看着他,“不都一樣嗎?”
隻一牆之隔,住哪不都一樣?
沈傳點點頭:“是都一樣,就讓他住我那吧。”
說完,沈傳轉頭看向衛澤。
衛澤會意,轉身出去。
江扶月眉頭微皺,不懂沈傳怎麽突然轉了态度。
明明之前,沈傳對江季平的态度可說不上和善,如今竟然肯把自己的宅子讓給江季平住?
這是撞了鬼了?
沈傳裝沒看到江扶月的眼神,轉頭說起天氣真好。
江扶月的那座宅子,是他們二人一起住過的。
他可不願意有外人過去,擾了那份回憶。
不過,他不願意讓江扶月覺得自己小氣狹隘。
這番話便沒有說出口,隻一味拉着她去看夕陽落日。
——
幾日後的朝會上,等衆臣一一禀報完各自的事情,沈傳便将這份口供遞了上去。
沉寂多時的副相一出手便矛頭直指鋒芒正盛的六皇子,那些沒有跟六皇子牽扯在一起的衆臣紛紛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分毫熱鬧。
龍椅之上的帝王一目十行地将那供詞看完,又像以前那樣道:“老六,你如何看?”
六皇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以前聽見這個問題,他總是心生喜悅,覺得自己被皇帝看重,可是如今,他真是希望皇帝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
江扶搖剛剛失蹤的時候,他馬上就派了大批的人手去找,可都毫無收獲,他忐忑了好幾天,見皇帝似乎完全沒有要查此事的意思,一顆心才堪堪放了回去。
沒想到,就在他以爲此事已經完全過去的時候,沈傳竟然來了這麽一手!
皇帝竟然還問他,他如何看。
他能如何看。
六皇子直接跪下了:“父皇,兒臣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兒臣心裏對大哥和沈大人向來都隻有欽佩的!怎麽敢對他們動手,還請父皇明鑒!”
說完,六皇子又看向沈傳:“沈大人,我不知我什麽時候得罪了沈大人,叫沈大人竟然編出了這樣的瞎話,來污蔑我?!”
“還有這一封口供!沈大人的手段朝廷中無人不知吧,想得來這樣一份口供豈不是了如指掌!”
皇帝也道:“愛卿,這口供中所言,行刺之事實爲老六一手策劃所爲,老六還準備把事情全都推到江二姑娘身上,可屬實嗎?”
沈傳拱手道:“屬實。”
皇帝點點頭,又看向六皇子。
雖然他沒有說話,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六皇子已經看慣了他這個動作,腦中已經适時響起了那句話:“老六,你怎麽看。”
六皇子強行壓下心中慌亂,道:“父皇!兒臣沒有!”
“說來也是奇怪了,前幾個月,臣走在街上,聽見街頭巷尾都在傳,說六皇子心儀江姑娘已久,知道江家失勢,便把江姑娘接到了自己府上,怎麽如今這傳言消失得幹幹淨淨,江姑娘還寫下了這樣一份口供呢?”
沈傳這話音落下,又引起了衆人一番議論。
“是啊,沈大人不說,我都快忘了,之前這傳言傳得鋪天蓋地,跟真的似的,卻轉眼就消失得幹幹淨淨,真是邪乎了!”
“幾個月前……那是沈大人和大殿下剛剛遇刺的時候吧?”
能入朝堂的,且在這大殿之中站得靠前的,無一不是人精,沈傳這一番話,便足以叫他們順着往下想許多了。
皇帝端坐在龍椅之上,底下衆臣的議論他盡收耳中,他卻沒有什麽動作。
眼看着六皇子的臉色愈發黑了,皇帝才咳嗽一聲,給一旁的德善使了個眼色。
德善便踏前一步:“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見衆臣紛紛拱手行禮,皇帝便率先起身離開,德善也緊随其後。
“恭送陛下——”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衆臣這才各自起了身,繼續剛才的議論。
此時,六皇子身邊已經聚了許多人,一個個都面露擔憂。
沈傳仍是獨身一人,他看也沒看六皇子一眼,徑直離殿回家。
反正他如今已經許久不問政事了,今天他過來,也隻是爲了把口供遞上去而已。
事情辦完了,自然是要早點回家去。
看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六皇子氣得咬了咬牙,壓低了聲音吩咐身邊的心腹:“召集所有門客!”
“是。”那心腹恭聲應下,便急匆匆地擡步離開,率先去招攬門客了。
待六皇子回到府上的時候,府中正廳已經聚了許多人,他們或站或立,卻都在六皇子現身的一刻齊齊迎了上去。
六皇子擡了擡手,略有些陰沉的目光從衆人臉上緩緩掃過。
“江季平怎麽沒來?”六皇子皺了皺眉。
先前去叫人的心腹連忙拱手道:“臣趕到時,江公子的住所已經人去樓空了,四鄰也都不知道江公子去了何處。”
聞言,六皇子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
過了片刻,他擺了擺手,道:“罷了,不在就不在了,一個隻會紙上空談的廢物,一點正經的用處也派不上。”
本來還指望着這人遊學歸來,能派上什麽用場,結果實在是叫人大失所望。
張嘴閉嘴就是百姓,絲毫沒把他這個主子的利益放在眼裏。
衆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沒敢說話。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諸位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六皇子開門見山,“如今召集各位過來,便是想叫各位給我出個主意,這一局,如何可破?”
當初,他是爲了把行刺之事推到江扶搖頭上,這才故意傳出那樣的流言。
可如今,沈傳竟然拿出了一封江扶搖親自畫押的口供。
這樣一來,他潑到一半的髒水,就這麽被風一吹,直接蓋到了自己頭上。
光是刺殺沈傳還好,反正陛下也不把一個臣子的命放在心上,可問題是,他是連帶着大皇子一起……
如今若是不趕緊找到一條出路,等皇後出手,那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