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放心，大哥雖然傷重，不過太醫們都已經讨論出了醫治的方法，想必，大哥不日就會醒了。”六皇子拱手而立，态度十分恭敬，“兒臣剛從大哥那回來，想着父皇應該也挂心得很，特意過來跟父皇禀報。”
龍椅上的帝王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坐吧。”
這個素日裏總是滿身威嚴，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時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父親而已。
六皇子應了聲“是”，擡步走到一旁坐下。
他剛坐下，便有内侍端上了茶水。
特殊的清香撲面而來，六皇子不由挑了挑眉：“真是想不到，這先春茶竟然還進到了宮裏。”
皇帝飲了一口，道：“雖然是市井間的茶，不過朕倒是覺得，似乎比那些皇莊的還要好喝。”
皇莊送過來的東西好是好，不過年年都是一個味道，喝多了難免覺得膩味，這先春茶不落俗套，是皇帝近來的心頭好。
六皇子低笑一聲，道：“這先春茶，一經問世便在京城裏掀起了一股熱潮，隻可惜啊，雖然這味道的确是世間難尋，不過人家架子太大，就連兒臣去買，也得提前排隊呢。”
皇帝“嗯”了一聲。
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兒。
六皇子咳嗽了一聲，接着道：“依兒臣看，若是父皇喜歡，不如收入皇家，叫他們專供皇室才是，總不能宮裏要喝，也得跟那些臣子庶民一樣排隊吧？”
皇帝将将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你似乎看不起那些臣子和百姓。”
一股隐隐的壓迫感驟然出現。
六皇子卻像是不知道一樣，手裏依舊穩穩地端着茶盞：“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這樣的道理兒臣明白，不過……”
皇帝又看他一眼：“不過什麽？”
“不過，父皇爲天下蒼生忙碌，總不能想喝口茶還得等吧？”六皇子道。
“六殿下這話，老奴就不同意了，”德善眼眸下垂，“這宮裏的好東西不知凡幾，再者說了，這先春茶在民間很受歡迎，多少權貴臣子都喜歡喝，若是貿然将這先春茶收歸皇家所有，怕是會惹得底下人不滿。”
“一味茶葉而已，不是什麽大事，何至于底下人不滿？”六皇子輕笑一聲，“若是真有人因爲這茶葉對父皇不滿，也隻能說明他們早就不滿意了，這茶葉，不過是他們借機發揮的借口而已。”
德善歎了口氣：“六殿下您也說了，這不過是小事而已，何至于大動幹戈？若是積少成多積小成大，到時候可就晚了。”
“這一口茶，在宮裏是可有可無，但是在外頭……”
六皇子皺着眉，不悅地開口打斷了德善的話：“公公，這是朝廷上的事情，再者說，我是在跟父皇說話，如今父皇都沒說什麽，您怎麽非跟我過不去呢？”
這老東西，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跟在皇帝身邊久了，還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竟然敢說教他！
德善笑了一聲，搖着頭不說話了。
六皇子這才看向皇帝。
皇帝也正看着他。
對上那道深邃無底，又滿含威壓的眸子，六皇子猛地一驚。
他下意識地移開目光，壓下了心中的驚恐，起身拱手道：“父皇，不知兒臣方才是哪裏說錯了話，還請父皇指正。”
皇帝依舊隻是定定地看着他，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皇帝才開了口：“你沒錯，朕今日累了，你下去吧。”
錯不錯的，他也不想多說。
小樹才能修，這種已經長大了的，修也修不好。
六皇子抿了抿唇，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看着六皇子的身影消失，一旁的德善才低笑一聲，道：“六殿下現在真是長大了，陛下您瞧，六殿下多有自己的主見啊！”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主見……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過了片刻，皇帝又歎了口氣：“可是，朕的選擇也不多了啊。”
皇帝說完，便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便将茶盞端在了手裏，不知在想什麽事情。
德善見狀，眼裏閃過一抹沉沉的笑意。
看來今晚，出了宮得找德喜那個老東西喝喝茶了。
——
那廂，六皇子剛從皇宮出來，便見自己府上的護衛在外頭急得直轉圈。
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點也不像是皇子府的人。
見他出來，護衛連忙迎了上來：“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六皇子不悅地皺了皺眉：“這可是在外頭，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這樣着急？要是叫旁人看見了，豈不是要嘲笑我府上的人沒見過世面！”
真是給他丢臉！
身邊的人這麽沉不住氣，日後他若是入主東宮，定要再好好調教一下手下的人才是，省得日後還要丢更大的臉。
那護衛也顧不得這麽多了，連忙上前，低聲道：“殿下，江扶搖不見了！”
聞言，六皇子頓時瞪大了眼睛：“怎麽會這樣？不是叫人看着她了嗎！——她今天出門了？”
“沒有啊！”那護衛搖了搖頭，“就在她自己的院子裏，阿言給她安排的丫鬟進去的時候，人就已經不在了！”
六皇子心裏突地一跳。
竟然有人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從他六皇子府裏把人帶走？
他府裏明明暗暗那麽多人，竟然一個都沒有發現！
這豈不是把他的府邸當成無人之境了？！
今天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江扶搖帶走，那明天若是那人想對自己下手，豈不是也沒人能攔他……
六皇子越想越怕。
如今這樣的情況，豈不是他的命都被人捏在手裏！
“殿下？”見他遲遲沒有反應，那護衛連忙道，“殿下，江扶搖不見了，那咱們……”
六皇子倏然回神。
是啊！
江扶搖不見了，那刺殺大皇子，又刺殺沈傳的罪，豈不是沒人替他背了！
六皇子攏在袖子裏的手緊攥成拳。
“去沈府！”
留下這句話，六皇子大步朝着馬車走去。
沈傳和大皇子同時遇刺，他看過了大皇子，總得再去看看沈傳，才顯得公平。
更重要的是，他得知道沈傳現在如何。
是不是沈傳把江扶搖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