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某處驿站。
“太過分了,簡直胡鬧!”陳近軒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沿途都已經有人餓死,這涼州城竟然還要辦什麽廟會!都說啓城劉家不仁不義,壓榨鄉裏,依我看,這涼州周家也不遑多讓!可憐百姓們沒有看清周家人的真面目,還真以爲他們是好人呢!”
他是習武之人,中氣十足,一聲吼得屋裏的兩位尚書齊齊皺眉閉眼。
“安靜些。”坐在首位的,是一個身穿蒼綠色長袍,身形挺拔,生得俊美無俦的年輕男子。
他劍眉緊鎖,目光落在桌面那兩指寬的信紙上,漆黑如墨的瞳孔中翻湧着暗潮。
“沈大人,”戶部尚書開口,“咱們爲了不打草驚蛇,繞路涼州,路上已經用了不少時間了,難道……要再轉而去啓城嗎?”
他們本來的計劃是從京城出發,直抵協城,再由協城前往啓城,坐鎮中心,方便調度。
雖然在啓程之前,他們跟報信之人打聽過了消息,知道此事是由人禍而起,也知道那五城如今有四城都是在劉家的手裏,尤其是啓城,甚至連官府都得仰仗劉府的鼻息存活,按劉府的意思辦事。
而五城之中,唯一不受劉家掌控的便是涼州城。
那人還說,涼州城内有個周家,由女子掌家,對待鄉裏鄉親格外親和,不僅出錢給城裏修路,開辦慈濟園,甚至每年村裏農忙的時候,周府還會派人去幫忙。
言語間把周家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所以他們才決定繞道涼州,一邊先解涼州城之難,一邊探探其他四城的虛實。
卻沒想到,如今從衛澤傳回來的消息上來看,這涼州城的情況竟然也不比其餘幾城好。
幸好他們這次過來,不僅帶了禁軍随行,甚至還帶了可以号令各城守軍的聖旨。
本來想着若是官府不聽勸解,執意爲劉家撐腰,那便也不必帶回京城了,直接在這兒砍了也是一樣。
而那涼州城……
沈傳眸中閃過一道寒芒。
罷了,那就一起收拾了吧。
反正吏部尚書這次帶的人不少,就算把這兒上上下都換了,也是夠的。
——
此時,涼州城内。
衛澤天亮後便帶着人在城内四處走動,探查消息。
本以爲城中百姓知道要大辦廟會以後會心生不滿,甚至聚衆鬧事,然而實際上的情況卻讓他大感意外。
百姓們在府衙門前了個水洩不通是真,一個個面露急切也是真,然而卻不是在鬧事,而是在争着報名。
衛澤一臉納悶,隻好随手拉了個漢子詢問情況:“兄弟,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那漢子轉頭看他一眼:“什麽幹什麽?找活兒啊!府衙貼的告示你沒看啊?飯管飽,還有銀子拿!”
現在的人最缺的不就是一頓飽飯嗎!
如今雖然官府每天都放兩次粥食,但是滿城的人都得吃飯,漢子們飯量雖大,卻得顧及着城裏還有許多婦孺和老弱,根本不敢吃太多,頓頓都是半飽,如今官府都放話了,隻要能幹活的,飯管飽,那自然都搶着來啊!
衛澤臉色有些恍惚。
他連着趕了兩三天的路,晝夜不停,實在是太累,昨天到的時候隻在城門口聽了一耳朵,回去傳了信就倒頭大睡,一早上起來又跟着人來了府衙門前,還真沒顧得上去看告示。
“廟會需要的人夠了!”最上頭,衙役卯足力氣那喊一聲。
“啊……”
底下的漢子們終于安靜下來,個個臉上都帶着惋惜。
“府衙修繕缺人!與籌備廟會同等待遇——”
“我——!!”
一句話,漢子們的躁動更勝方才,衛澤邊上那漢子也是一掃臉上的郁色,高舉着手臂想讓上頭人看見,一股直擊靈魂的味道從這壯漢腋下傳出,直接撲面而來。
衛澤忍不住落荒而逃。
方才還能忍忍,但是這威力全開之下,真是忍不了啊!
衛澤帶着人退出了所處街道,在城裏四處轉悠着。
這會兒街上有不少來往的百姓,臉上都帶着笑意。
還有一些商人打扮的在街上四處遊走着,也不知爲何,臉上竟然隐隐帶着幾分彷徨。
衛澤知道涼州城中周家勢大,于是一路問着,順利地找到了周府。
此時,周府門前被一群女子包圍着。
這邊安安靜靜的,就算是說話也都是輕聲細語的,跟府衙那邊爲了一個名額快要打起來的氣氛截然不同。
邊上立了個牌子,上頭貼着告示,寫着招繡工,飯管飽,日錢二十。
衛澤的目光掃過那群安靜等待的女子,往周府門前看去。
隻一眼,衛澤就瞪大了眼睛。
那正坐在門前,手裏拿着毛筆,看樣子正在登記信息的人,不正是驚蟄嗎!
衛澤震驚之下,連忙用力眨了眨眼。
是驚蟄啊!
不對不對。
應該隻是長得像而已。
此處距離京城路途遙遠,驚蟄怎麽可能會在這兒?
對,隻是長得像而已!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一兩個長得像的人也不奇怪!
衛澤順利說服了自己。
緊接着目光一轉,他看見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單手拎着一個半人高的木桶出來了。
那人輕輕松松地把木桶放在了桌旁,不知怎麽搗鼓了一下,竟從木桶裏放出水來,倒了一盞茶放到了那長得像驚蟄的女子手邊。
寒露!
衛澤幾乎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寒露曾經在沈傳那待過一段時間,二人也算是一起共事過,更重要的是,能單手提起一桶水,這樣的怪力,除了寒露沒别人了!
這兩個人要真是驚蟄和寒露,那被自家主子念叨了一路的江姑娘,不會也……
在衛澤胡思亂想的時候,寒露已經居高臨下地看見了他,朝他走了過來。
“你怎麽過來了?”寒露在他身前站定,看他一臉呆樣,不由得嫌棄地皺了皺眉,“沈大人也過來了?”
“還、還沒,公子叫我先行過來查看情況……”衛澤勉強回神,“你們怎麽在這兒?”
“姑娘在這兒,我們自然也要在這兒啊。”寒露道。
衛澤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現在方便叫我見見姑娘嗎?”他道。
寒露點了點頭:“當然方便,你随我來吧。”
說完,寒露便轉過身,沿着來時衆人給她讓開的路走了回去,衛澤擡了擡手,叫其他人等在原地,自己擡步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