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月拿起床邊放着的小鏡子照了照,隻見鏡中人的眼眶又紅又腫,跟核桃似的,實在有些……滑稽。
江扶月沒眼再看,“啪”地一聲把鏡子扣下去了。
驚蟄去而複返,回來時,手裏的帕子變得鼓鼓囊囊:“奴婢已經叫人備好了冰,夫人不必擔心,仔細敷一夜就能好了。”
江扶月這才點點頭。
她閉眼躺下,驚蟄動作輕柔地爲她敷眼。
屋裏靜了一會兒,江扶月突然開口道:“我那三妹妹回去也有一段時日了,想必也該說親了吧?”
驚蟄一愣,手上的動作也跟着一頓:“……想來是的。”
谷雨皺了皺眉,道:“夫人,您還有心思去管三姑娘呀!她可是——”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驚蟄狠狠瞪了一眼,立時就噤了聲。
“是啊,她可是江夫人的女兒,”江扶月唇角一勾,聲音裏莫名帶上了些寒意,“爲人父的不好說,可爲人母者,不管對外人如何,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時,也總是會盡心盡力地爲他們着想的,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犧牲自己。”
頓了頓,江扶月又道:“且看看,這位江夫人爲了自己的女兒能做到哪一步吧。”
“夫人,那您的意思是……”
“江夫人是罪魁,自然要讓她以命抵命。”江扶月的語氣十分自然,仿佛隻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她母親是受盡了折磨走的。
那這江夫人,更别想跑了。
驚蟄和谷雨擡眸對視一眼,又都默默垂下了眼簾。
“姑娘慎重,仔細傷了自己,”驚蟄緩聲道,語氣沉着,似乎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若是有事,叫奴婢去辦吧。”
姑娘畢竟是官眷貴婦,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情。
再說了,萬一事情敗露,姑娘的後半生就毀了。
可她不怕,更無後顧之憂。
本就是一條賤命,幼時差點被賣進煙花之地,幸得夫人相助,她才能有今日。
要是沒有夫人,她根本就長不大。
如今的每一天,都是偷來的。
更何況,姑娘身邊沒了她,谷雨也是個能頂事兒的,隻是日後要多辛苦一些了。
驚蟄這麽想着,眼神也愈發堅定。
一旁的谷雨咬了咬唇,也道:“姑娘,叫奴婢去做!驚蟄行事穩妥,有她跟在姑娘身邊,奴婢也能瞑目了!”
聞言,江扶月卻是笑了笑:“你們兩個都不怕,我又如何能怕?”
她必親手送江夫人上路。
她閉着眼,面容平靜,心中的巨浪便也不爲人知。
一夜無眠。
次日,驚蟄和谷雨被她強令去休息,換時一和時三跟在她身邊。
臨近中午,沈傳果然來了。
下人把他迎進了正廳,便去了松壽院給老夫人報信。
老夫人聽了直皺眉:“怎麽又來了?”
劉媽媽道:“老夫人您忘啦,不是說奉了皇後娘娘的命令,來看夫人的嗎?想必是昨日沒看見,交不了差,這才又跑了一趟。”
聞言,老夫人這才沒話說了。
“既然如此,直接叫扶月去見他不就得了?”話一出口,老夫人突然頓住了,“聽說扶月病了,現在怎麽樣了?”
劉媽媽笑着道:“老夫人放心吧,夫人已經好了,上午還在後院轉了一圈,聽底下人說,隻是瞧着步子有些虛浮,不是什麽大毛病!”
說完,劉媽媽又感歎道:“唉,如今在老夫人心裏,夫人的分量可真是越發重咯!這事兒要是傳到外頭啊,不知有多少人得羨慕夫人!”
劉媽媽這兩句話,說得老夫人心裏很是熨帖:“嗯,畢竟是咱們侯府的主母,操持這侯府上下也不容易,我這個做婆母的關照幾分,那自然是應當的!”
劉媽媽笑着附和了幾聲,又道:“那那位沈大人……”
提起沈傳,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收斂起來。
她想了一會兒,道:“那沈……沈什麽的,是個五品官兒?”
劉媽媽點頭稱是。
老夫人便冷哼一聲,道:“區區一個五品官兒,也配叫我去見?也别驚動了侯爺,就叫扶月去吧!”
聞言,劉媽媽有些猶豫:“但是老夫人,這沈大人聽說是如今陛下跟前的紅人呢,咱們要是不見,會不會把人給得罪了呀?”
“再怎麽是個紅人,也就是個五品官!可見陛下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咱們可是侯府!還怕他?”老夫人語氣不耐,“行了行了,你趕緊叫人下去傳話吧!順便吩咐廚房一聲,今天早點吃午飯。”
見狀,劉媽媽也不敢再說什麽,按着老夫人的吩咐辦了。
後院這來來去去的,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沈傳倒是也不着急,就在正廳裏坐着喝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沈傳擡眸看向來人,便把茶盞放在一旁,起身行禮:“顧夫人。”
“沈大人不必多禮,坐吧,”江扶月笑着道,“辛苦大人跑這兩趟了,想必是耽誤了大人不少事吧?”
沈傳落座,不着痕迹地觀察了一下江扶月的神色,見她除了眼圈微紅之外便沒有其他異樣,心裏也微微定了。
當初聽說江扶月身邊的丫鬟連夜去叫太醫令之子的時候,他真是心裏一突突。
沈傳面上不露分毫,他搖了搖頭,也笑道:“也幸虧皇後娘娘給我派了件這麽清閑的差事,不然我怕是要被陛下扣在宮裏,替陛下和太子殿下批閱奏折了。”
江扶月一怔。
沈傳竟然在替陛下批奏折?
還是跟太子一起?
她很快回神,做出一副後悔的模樣:“那早知道,我應該再多病兩日,叫大人好好清閑清閑才是。”
沈傳卻是抿了抿唇,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大半:“在下倒是也不想時時這麽清閑。”
這話,江扶月就沒法接了。
見廳中的氣氛冷了下去,沈傳便起了身,道:“如今親眼見着顧夫人無礙,在下還得去給皇後娘娘回話,先行一步了。”
江扶月也起身:“我送大人。”
“不必,”沈傳忙道,“夫人身子還虛着,還是快回去休息得好。”
說完,沈傳就轉過身,腳步匆匆地走了。
江扶月到底是沒出去送他。
見他離開,江扶月便也轉過身,回了韶光院。
結果剛走到垂花門,外頭門房的小厮就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夫人,外頭有個女子,說是您的朋友,要見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