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老子都快住江家了,你以爲老子是去吃飯的啊?”
“老子當時就說了江夫人的死有蹊跷,要請人驗屍,結果江柏生那完蛋玩意兒,裝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說什麽不忍心讓江夫人死後還要受這樣的屈辱,她可是江夫人的夫君!他不答應,老子能怎麽辦!
“我執意要驗屍,那老王八蛋竟然說,叫我去跟扶月商量,來來來,你教教我,我怎麽去跟扶月說?!”
哪怕已經過去了許久,但是一想起這段往事,孟明堂依然氣得不輕,臉色都漲紅了。
他喘着氣說不上話,孟夫人便接着話道:“是啊,而且扶月當時才多大,那麽小一姑娘,就算是知道了自己娘是被害死的又能怎麽樣?”
“她勢單力薄的,自己都顧不過來,難道能去給她娘複仇?她什麽也做不了!她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隻能日日被埋在怨恨裏,日子漸長,她人就廢了!”
“萬一再被那動手之人發覺,你以爲扶月能長這麽大?”
這二老一番話,說得孟懷安無言以對。
這時,孟明堂的那口氣也順得差不多了,許是累了,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總算是沒那麽大了:“扶月那丫頭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事兒了?”
孟懷安抿着嘴點了點頭。
孟明堂和孟夫人齊齊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孟夫人道:“扶月那丫頭是有主見的,明日你去告訴她,要是有事,我和你爹都能站出來爲她說話。”
孟明堂是前任的太醫令,哪怕現在已經退下來了,但是皇帝還是時不時地要請他進宮,太醫院上下對他也是十分敬重,所以他說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江扶月的母親雖是商戶之女,但是爲人直爽,性情坦蕩,與京城裏這些說一句話埋好幾個坑的人都不一樣,所以孟夫人當年與她極爲投緣。
明知故人之死另有蹊跷,卻隻能将真相藏在心裏,生怕故人之女受到牽連,便連她也不敢告訴,這于他們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煎熬呢。
看着孟懷安離開的背影,孟明堂突然像是蒼老了許多。
他執起孟夫人的手,語氣裏帶着感歎:“這件事情,總算是翻出來了。”
他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雖然身爲太醫令,又是在後宮那麽複雜的地方,孟明堂早就已經見慣了生死,但是孟夫人不同。
孟夫人是跟孟明堂一起,從鄉野之地過來的,與京城裏這些高高在上的官眷貴婦們向來說不到一起去。
她也害怕不懂京城的規矩,出去了給孟明堂丢臉,便總把自己悶在屋裏,恨不得一年到頭都不出門。
也就是認識了江夫人以後,孟夫人跟着她學規矩,這才慢慢開始與人交際的。
孟夫人視江夫人爲摯友,孟明堂亦視江夫人爲貴人。
宮裏那些娘娘們,身份再怎麽尊貴,畢竟也隻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跟摯友和貴人的分量怎能一樣。
這是人之本性,并不會因爲他見了多少生死就會改變。
——
另一頭,江扶月服了藥,情況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這時,驚蟄也跑了過來。
她來得及,明顯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披頭散發,連鞋子都沒穿。
“夫人!”驚蟄跑到江扶月身邊,看着眼神呆滞無光的江扶月,又看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谷雨,心裏一寒。
想來這是……已經确定了。
“夫人,您心裏要是難受的話,盡管哭出來吧,”說話間,驚蟄的聲音裏也帶上了哭腔,“哭出來就好了……”
江扶月眨了眨眼,眼淚終于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着臉龐滑落,眨眼間便淚流滿面。
饒是如此,江扶月也一點聲音也沒有。
見狀,驚蟄和谷雨不由得更心疼了。
二人一左一右,緊緊把江扶月抱在中間。
過了許久,似乎外頭天都要亮了,江扶月才聲音嘶啞地道出一句:“你們都下去吧。”
驚蟄和谷雨一時間都沒有動作,隻面面相觑着。
“下去。”江扶月又道。
她語氣微沉。
見狀,驚蟄和谷雨不敢再留,隻好起了身,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她們也沒有走遠,就守在門外。
此時,二人身上都隻穿了較爲單薄的中衣,時一見狀,連忙回屋抱了兩件厚衣服出來,給二人披上了。
屋裏,江扶月坐在地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終于忍不住嗚咽出聲。
是她蠢……
竟然讓她母親等了這麽久!
江扶月越想越自責,心中的悲傷更是無法纾解,最後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直到黃昏方醒。
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了床上,谷雨守在一邊,驚蟄卻不知道去了何處。
“夫人,您醒了!”見她醒了,谷雨連忙遞了盞茶水過來,“快喝點水吧。”
江扶月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将茶盞接在手中:“驚蟄呢?”
“驚蟄估摸着您快醒了,去讓林娘子給您煲湯了,”谷雨忙着往她身後塞靠枕,好讓她能坐得舒服一些,“對了,皇後娘娘聽說您得了急病,便賞賜了些東西,沈大人親自送過來的,剛剛才走呢!”
聞言,江扶月微微蹙眉。
官眷貴婦們若是生了急大病,皇後理應是要送些禮,以表慰問的。
但來送禮的隻會是宮中的内侍,與皇後關系親近一些的,便會是皇後的貼身嬷嬷來送,讓沈傳來送禮是個什麽章程?
江扶月來不及深思,卧房的門就被人推了開,驚蟄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見江扶月醒了,驚蟄很是驚喜:“夫人,您總算是醒了!”
江扶月點了點頭:“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剛過酉時。”
酉時?
江扶月眉頭一皺。
她昏過去的時候,不應該是深夜嗎?
這怎麽會剛過酉時?
見狀,谷雨連忙道:“夫人,您睡了整整一天呢!奴婢還請孟公子來看過了,孟公子說您沒什麽大礙,睡一覺就好了。”
聞言,江扶月這才點了點頭。
“對了夫人,”驚蟄道,“沈大人說,皇後娘娘要他要親眼看過您的情況才行,沈大人說今日天色已晚,他明日再來。”
雖然古怪,但既然是皇後娘娘的命令,那自然是隻能遵從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