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長時間過去,老夫人從未過問,如今人要走了,那自然是要把賬也好好查清楚的。
雖然說來了侯府,爲侯府辦事,管着他的衣食住行也是應該的,可要是這李舉人太沒有分寸,花出去銀子太多,那他們也是不認的。
這些,都得從李舉人身上找回來!
老夫人的心思,江扶月看得很清楚,她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兩聲。
那丫鬟來去匆匆,沒一會兒就捧着賬本回來了。
賬本倒是也沒多厚,看着差不多兩指的厚度。
老夫人暗暗點頭,心道這李舉人還是很識相的。
老夫人接過賬本,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在看清楚數字的一瞬,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隻在咱們侯府待了這麽點時間,竟然就花出去好幾百兩?!”老夫人失聲,“他都買什麽了?!”
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因爲緊張,聲音都微微發顫:“回老夫人的話!舉人、舉人剛來不久便酒不離手,幾乎日日都要差人出去買,而且還隻喝貴的酒,所以……”
丫鬟跪伏在地上,心中暗暗叫苦。
李舉人但凡叫人出去買酒,那都是不分好壞,隻論貴賤的,不是貴的酒不喝,挑剔得很。
不過,侯府的下人終歸不是李舉人的下人,做事的時候還是得爲侯府着想的,所以根本沒敢買太貴的酒,隻敢買那些價錢不上不下的,饒是如此,也架不住李舉人天天都要,所以這銀子也花出去不少。
老夫人煩躁不已,又把賬本拿起來翻了兩下。
仔細看看,不隻是酒,其實衣食住行方面用出去的也不少,不過跟酒比起來,不算什麽罷了。
反正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七八百兩銀子。
七八百兩啊!
老夫人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扶月,”老夫人下意識地道,“此事便交由你去處理,務必要讓這李舉人把銀子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扶月直接出言打斷:“婆母恕罪,兒媳擔不起這樣的重任。”
老夫人眉頭一皺,江扶月接着道:“這李舉人,當初是婆母親自找來的,這如何處理他,怎麽能輪得到兒媳插手呢。
兒媳心裏對婆母隻有敬意,不敢行此僭越不敬之事,還請婆母見諒。”
老夫人話雖然沒說完,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她是傻了才會往自己身上攬。
聞言,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江扶月這話……好像是好話,但怎麽聽着總覺得怪怪的?
不過當初也确實是她做主,把李舉人請過來的。
剛開始的時候,江扶月甚至還阻攔過,還想自己出面去找,卻被她拒絕了。
而如果真的讓江扶月着手處置李舉人,那不就是等同于告訴這侯府上下,江扶月才是這侯府裏真正的主子嗎?
老夫人咬了咬牙,目光落在那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癱在門口椅子上的李舉人,恨不能把他皮扒了換成銀子。
“來人!”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打一盆涼水過來,叫李舉人清醒清醒!”
這口窩囊氣,她說什麽也不能忍着!
恰好這時,劉媽媽端着醒酒湯回來,一聽這話頓時大驚。
她連手裏的醒酒湯都來不及放下,連忙走了過去,低聲道:“老夫人,不可啊!李舉人好歹也是咱們侯府請過來的先生,咱們怎麽能……”
要是讓外頭人知道,侯府竟然這麽對讀書人,怕是要被筆杆子戳死了!
“有什麽不可的!”老夫人咬着牙道,“我看看今天這事情,誰敢傳出去!”
老夫人說着,飽含怒火和威嚴的目光緩緩在廳中掃視一圈,下人們紛紛跪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老夫人哎,就算是下人們不說,可李舉人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難道能忍得住不往外說嗎!”劉媽媽急得跺腳。
老夫人怕自己心軟,幹脆就不怎麽關注墨香居了,可劉媽媽卻知道這李舉人是什麽人,平時墨香居裏的下人們稍有疏忽,哪怕隻是走路的聲音大了一點,就會惹來一頓訓斥,他要是真的被潑了冷水,不鬧得侯府上下雞飛狗跳就不錯了!
“他?他就更不敢了!”老夫人冷笑一聲,“他要是敢說出去,我就讓外頭人都知道,這李舉人是個沽名釣譽,隻愛錢财的貨色!”
讀書人都最看重名聲,老夫人這一下就拿住了李舉人的命脈。
劉媽媽不敢再說什麽。
這時,一丫鬟端着一盆涼水回來,兜頭就澆在了李舉人身上。
如今已經入秋,太陽底下倒是還暖洋洋的,不過屋裏已經有了絲絲涼意,又被這麽一盆涼水一潑,李舉人頓時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他面色還有些呆滞,似乎連自己怎麽來的都不知道。
“李舉人,”老夫人冷冷開口,“舉人真是好大的排場啊!在我們侯府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就花出去足足七八百兩?!”
李舉人反應過來,臉色微微一變。
他隻知道侯府對他有應必求,卻不知道侯府還記了賬!
他要是早知道,絕不會如此放縱啊!
見李舉人閉口不言,老夫人繼續開口質問道:“難不成李舉人覺得,自己配得上這麽大的排場不成?!”
不過就是區區一個舉人罷了,從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出來,能到他們這侯府裏來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可這李舉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一花就花出去近千兩銀子!
這都夠她給自己打一副頭面了!
老夫人越想就越心疼,眼神也愈發兇狠。
她這話說得實在難聽,李舉人的臉色不由得難看了幾分。
前不久,他還是被侯府高高捧着的貴客,結果現在,就被人指着鼻子罵。
這等落差,李舉人心裏實在是不能接受。
他騰地站起身,身上積着的水頓時盡數迸濺了出來,稍近的顧楓遭了殃,臉上都沾了水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