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城外逗留許久,直到日照西斜,才乘着馬車滿載而歸。
回去的時候,馬車裏的空間幾乎被翠綠的荷葉占滿。
這些都是謝子圻和沈傳劃着船進到荷塘深處采摘出來的,還帶着濕漉漉的潮氣,另有幾筐蓮蓬在角落裏放着。
要不是馬車夠大,估計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了。
回去的路上,江扶月和孫靜客把東西分好,一家一份。
江扶月和孫靜客身後都是一大家子,唯獨沈傳隻有一個人,故而他的那一份看起來實在是少得有些可憐。
孫靜客一邊拿着帕子擦手,一邊道:“明日我叫府裏廚房備一桌荷花宴,你可一定要來。”
江扶月點頭應下。
這時,馬車緩緩停住。
谷雨揮手招來了一個護衛,叫他把那塞了滿滿一籮筐的荷葉和蓮蓬搬進了府裏。
江扶月下車回府,馬車繼續往前走,回了錦國公府。
——
回了韶光院,谷雨把荷葉和蓮蓬都送去了廚房,江扶月則回了卧房,往榻上一躺,不動彈了。
這一下午,開心是真開心,累也是真累。
江扶月躺在榻上,雙手交疊放于小腹,整個人透出一股安詳的氣息。
驚蟄推門進來,看她這樣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記得以前江夫人還在的時候,孫靜客總是跟着她母親上門,拉着江扶月滿府上下地跑。
那時候的江扶月,每次送走孫靜客之後就是這幅樣子。
江扶月聽見開門的動靜,懶懶地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事?”
驚蟄笑意盈盈地點點頭:“老夫人知道侯爺要搬回來長住,所以就想今晚在松壽院擺一桌家宴,叫侯爺夫人和兩位公子過去坐坐,結果侯爺非要帶雲姨娘一起去,老夫人氣得不輕,直接就吵起來了。”
江扶月嗤笑一聲:“侯爺真是孝順啊。”
雲姨娘剛痛罵老夫人沒多久,禁足還沒解,安遠侯就已經想帶着她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老夫人跟前了。
這不是擺明了就要給老夫人添堵嗎。
這母子倆也不知道是有多大仇。
“可不是嗎,”驚蟄道,“早些時候,劉媽媽過來了一趟,奴婢說您不在,這會兒您回來了,要不要去松壽院一趟看看情況?”
“不去。”江扶月果斷道。
她才不在意老夫人被氣成了什麽模樣。
驚蟄對她這态度一點也不意外:“是。”
正好這時,谷雨從廚房送東西回來,拉着她就說起今天中午吃了什麽好吃的,下午玩了什麽好玩的,說得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驚蟄心酸,還嫌她煩,就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在忙,轉身就走,結果谷雨竟然也跟着她一起走了,一副不把話說完就不罷休的樣子。
江扶月這兒倒是終于清靜下來,能閉着眼睛養養精神。
這會兒的天色本來就已經不早了,江扶月壓根就沒有睡着,就被驚蟄叫了起來:“夫人,松壽院那邊派人過來了,叫您過去用飯。”
江扶月揉了揉眉心。
起身重新洗漱梳妝,又換了身衣裳,江扶月才帶着驚蟄去了松壽院。
此時,松壽院裏人不少,男女老少聚了一屋,看着熱鬧,氣氛卻有些不對勁。
老夫人坐在首位,正苦大仇深地盯着左側姿态親昵的安遠侯和雲姨娘,顧遼和顧楓則是低着頭站在雲姨娘身後。
見江扶月過來,兩個孩子連忙迎過去請安:“母親。”
江扶月點點頭,給老夫人行禮之後,就去了老夫人右側落座,兩個孩子或許是覺得站在雲姨娘身邊有些尴尬,便也跟着她過去了。
自從江扶月那日在老夫人面前保下雲姨娘以後,顧遼和顧楓兄弟二人便每天早上都去韶光院給她請安,有時在花園裏見着了,還會主動上前給江扶月行禮打招呼,乖巧至極。
這本不是什麽壞事。
不過江扶月前世對這二人掏心掏肺都沒換來這樣的待遇,這一世,隻在老夫人跟前說了兩句話,便讓這兄弟二人如此乖順。
江扶月看着,心裏隻覺得嘲諷。
老夫人見江扶月自進來直到落座,都沒問一句出了事,于是本就難看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不信江扶月看不出來這屋裏的古怪。
老夫人轉頭給劉媽媽使了個眼色,劉媽媽會意,上前一步道:“夫人,您是這後宅之主,這後宅的事情,理應由您說了算……”
江扶月看了她一眼,直接開口打斷她的話:“婆母還在,這家裏豈能事事都聽我的?”
說完,江扶月端起剛上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
劉媽媽這嘴一張,江扶月就知道她要說什麽。
無非就是想把她當刀使,把老夫人看不順眼的雲姨娘趕回去禁足罷了。
劉媽媽臉色一僵,剩下的話就沒能說出來,隻好悻悻地退回了老夫人身側。
老夫人見連江扶月也這幅态度,頓時氣得眼前發黑,臉色都變了。
可其他人卻像是都沒看見似的,說笑的說笑,喝茶的喝茶,發呆的發呆。
時辰已經不早了,一頓飯,終于是在這萬分詭異的氛圍裏開始了。
以往總是喜歡圍在老夫人身邊撒嬌的兄弟二人,此時都規規矩矩地坐在江扶月身側。
安遠侯跟雲姨娘坐在一起,一邊吃菜一邊低聲說笑,老夫人身邊倒是顯得異常冷清。
老人都愛兒孫繞膝,老夫人也不例外,于是笑着朝着顧遼和顧楓招了招手,放柔了語氣道:“乖孫孫,快到祖母身邊來呀!”
聞言,顧遼和顧楓先是看了江扶月一眼,見她沒反應,又看向雲姨娘。
雲姨娘一個眼神,二人便捧着飯碗坐了過去。
隻是坐到了老夫人身邊,二人也隻是乖乖吃飯,不再像以前那樣擁着老夫人說笑撒嬌。
老夫人給二人夾菜,二人甚至還生疏地道謝。
安遠侯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這頓飯從頭到尾都在伺候雲姨娘,又是給她夾菜,又是給她盛湯的,簡直無微不至。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安遠侯夾的菜大多都是江扶月正好要去夾的那一塊。
每次江扶月伸出去的筷子都要碰到菜了,突然從斜裏殺出一雙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那塊菜搶走。
江扶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幾眼。
這下,老夫人心裏就更不是滋味兒了,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連菜是什麽味兒都沒吃出來。
不過江扶月吃得不錯,哪怕中間好幾次被安遠侯攪合了,最後也吃得飽飽的。
要是以前,江扶月肯定是要留下來,招呼着下人把飯廳收拾妥當,再聽老夫人訓會兒話再走的。
可現在,江扶月堪堪等着衆人放下筷子就起身告退,走得比安遠侯還快。
雲姨娘緊趕慢趕地追出去,卻隻見江扶月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