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是打哪聽來的閑言碎語,婆母是尊長,我哪敢頂撞?”江扶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我前兩天剛好病了,這才沒能替婆母分憂而已。”
“原來如此!”
江夫人恍然大悟,又似是真心實意地感歎道:“唉,你說說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侯府要辦宴席,用得上你的時候病了,真是太不巧了!”
感歎過了,江夫人又道:“扶月啊,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咱們家的嫡長女,當初爲了給你定親呢,咱們江家也是下了血本的。”
“如今,你倒是過上了體面的好日子,可家裏幾個妹妹都還沒說親呢,你可得爲她們好好想想,可千萬不能因爲自己一時意氣,毀了幾個妹妹的前程呀!”
“你婆家如今聲名狼藉,你這做兒媳的可得想想辦法,可不能讓人家說你沒本事啊!”
江扶月敷衍地點頭稱是。
驚蟄和谷雨暗暗對視一眼,連驚蟄都差點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江夫人這話說得倒是簡單。
江夫人從先夫人手裏接過的是一片清明,以前還動不動就喊累呢,江扶月接的可是一攤爛賬,怎麽到了江夫人嘴裏,就成了體面的好日子了?
江柏生像什麽都沒聽出來似的,依舊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江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重新回到江柏生身邊坐下:“你看,我就說了吧,扶月心裏還是有咱們江家的!這次不過就是一時疏忽而已,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氣了,氣壞了身子怎麽辦?”
江柏生冷笑一聲,道:“一時疏忽?她一時疏忽,就能讓侯府的老夫人連寫兩封信過來?這逆女簡直丢盡了咱們江家的臉面!”
江夫人還想開口再勸,江柏生又開口道:“當初爲了送她入侯府,咱們江家幾乎把半副家底都給她了!可你看看她辦的都是什麽事!如今,她夫家的名聲毀了大半,外人肯定要說咱們江家的女兒不會持家,這剩下的幾個姑娘還有什麽前程?!”
他可就指望着家裏的幾個姑娘嫁入高門,他好借勢平步青雲呢!
江柏生越想越氣,幹脆伸手指着江扶月,咬牙切齒道:“你娘在世的時候,這些後宅庶務都是親自手把手教你的,可你怎麽能——”
先前任他們怎麽說都沒有半點反應的江扶月突然擡眸看他,目光如刀,更如地獄歸來的鬼魂,江柏生竟然生生打了個激靈,剩下的話也沒能繼續說下去。
江扶月語氣冷硬道:“女兒一時疏忽是女兒自己的過錯,難道父親想把事情扯到我母親身上嗎?”
江柏生這樣負心薄幸的人,哪配提起她的母親!
想她母親猶在時,她是家裏最受寵的女兒,有母親全心全力的愛護,哪怕江柏生在家時脾氣向來不好,在她面前也總得忍着,以至于她一直以爲,江柏生本就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可母親驟然離世後,江柏生對她的态度急轉直下,還迫不及待地将妾室擡成續弦,妾室的兒女也都成了嫡子嫡女,人家一家和樂,她在家裏的處境一下變得尴尬起來。
如今這位江夫人早已經記恨她多時,一朝得勢,更是在暗裏把她往死裏打壓,恨不得連口吃的都不給她,江柏生不可能不知道,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要不是她有母親留下的嫁妝傍身,隻怕她現在早就成了一具枯骨了!
再後來,江柏生的官途需要侯府的助力,就把她像個物件一樣塞去了侯府,父女二人往來甚少。
在侯府近乎沒日沒夜的操勞中,早逝的母親便成了她心裏最大的慰藉。
每每提起,她都帶着無盡的眷戀和懷念。
江柏生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提起她的母親!
江柏生被她的眼神震得半晌沒說話。
江扶月也懶得再跟江夫人打擂台,在江柏生面前争個勝負,幹脆福了福身,道:“辛苦夫人搭這一台戲了,夫人先唱着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江扶月不管江夫人蓦然難看的臉色,直接轉身大步離開。
“哎,扶月,扶月!”江夫人追了幾步,在門口停下,似是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怎麽回事,怎麽還生分了呢,難不成嫁了侯府,就嫌棄咱們家了?不能夠啊,扶月一向不是這種人啊……”
話音落地,半晌沒聽見身後有動靜,江夫人皺眉轉身,見江柏生竟然在發呆。
她剛才說的話,江柏生顯然一個字都沒聽見!
江夫人氣得暗暗咬牙。
——
江扶月大步出了正廳,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她的那群妹妹們正在院子裏的樹蔭下折花玩鬧。
以江夫人所生的江扶搖爲首,姐妹幾個見她出來,紛紛面露譏諷:“大姐姐,聽說你把侯府的老夫人氣得連寫了兩封信回來告狀,你可真有能耐啊!”
看着她們臉上跟前世一模一樣的嘲諷,江扶月心頭微冷,面上也泛起一抹冷笑:“這幾日,父親和夫人想必在家愁得連飯也吃不好了吧,不知幾位妹妹有何感想?”
如今她幡然醒悟了,隻希望日後,這幾個妹妹别哭出來。
江扶搖“嘁”了一聲,道:“大姐姐,今日錦國公府的夫人下了帖子,說錦國公府的千年蓮花開花了,邀全城的官眷同賞,到時候,滿城恩愛的夫妻都是要同去的,父親也要陪母親一起去,就是不知道……姐夫可會陪姐姐一起去?”
“咱們那大姐夫整日在花樓裏日理萬機,怎麽肯出來一步?”
與江扶搖一母所出的江扶羽上下打量了江扶月一番,目光中滿是輕視:“是呀是呀,賞花這樣的雅事,自然要與心儀之人一起做才更有意思,就算姐夫真的突然有了雅興,想必……也不會跟大姐姐一起去吧?”
姐妹幾個笑成一團,再也沒看江扶月一眼,說笑着離開了。
看着她們的背影,江扶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
她每每回家,遭受的都是嫌棄和嘲諷,就像今日這般,可自己竟然爲了這些人,一條路走到黑,連半點反抗的念頭都沒生出來,一直操勞到死。
越想越覺得她那前世像個笑話。
此時庭院裏空無一人,谷雨的嘴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這幾個姑娘也真有意思,連奴婢都知道一家姐妹共榮共損的道理,先前夫人在侯府裏忍氣吞聲,不也是爲了攢個好名聲,讓她們日後能好說親?她們到底是哪來的臉對咱們夫人冷嘲熱諷的?”
驚蟄瞥了她一眼:“傻子才跟傻子論長短呢。”
谷雨頓時滿臉幽怨:“我可聽出來了,你在罵我是吧。”
驚蟄強忍住笑意,道:“夫人,再過一會兒太陽就要大了,咱們回去吧?”
“……嗯?”江扶月恍然回神,這才發覺頭頂烈日灼人,“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