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讓李唐放下心來。
不是他非得查出來什麽事兒才肯作罷，而是有的時候，這就是你死我活的鬥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
不止是他和李玉昆這般，就連市局的周慶業，面對這件事情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
元月八号星期一，中午，喬木跟李唐一起在秦藥的餐廳邊吃邊聊着。
吃了一口菜，喬木轉頭看了眼廚房那邊。
“老三，江家父子四人跟了你二十年，沒打算自己出去單幹啊，他們做飯這水平，開個飯館能掙到的肯定更多。”
“江叔早就退休了，現在就是亮子跟他哥和他弟在，早十年我就問過他們，要不要開飯館，如果想開，我給他們投資，賺了是他們的，賠了算我的。
當時江叔還沒退，一口就把我回絕了，前兩年我又私下裏分别問過亮子他們哥仨，他們也依然沒那個想法，說是挺喜歡現在這種生活的，既然這樣我就再沒說過什麽。”
喬木再度轉頭看了眼廚房方向，一臉贊賞的點點頭，又轉回頭往嘴裏扒拉了一口飯，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将嘴裏的飯咽下去。
“老三，差點忘了一件事兒。”
“什麽？”
“我十二月去滬市你知道麽。”
“廢話，說重點。”
“我在那邊認識一哥們，也是幹工程的，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吧，上次我過去他招呼我的時候，神神秘秘的告訴我，他有一朋友知道一點關于你的秘密……”
“等會兒”
聽到這裏，李唐開口就打斷了喬木的話。
“知道關于我的秘密？你認識的一個滬市本地搞工程的？他的朋友？”
“沒錯”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我有什麽秘密？”
“怎麽沒有，我一說你就清楚了。”埋頭吃飯的喬木頭也沒擡翻着眼睛看向對面的李唐。
“呃……那你繼續說。”
“七年前那起無頭案，随着那個人自殺，很多秘密都被埋在了地底下。”
見喬木又提起這件事情，李唐微微一怔，随即便皺起了眉頭，放下手中筷子坐直了身體。
這件案子一直都沒找到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是他心中難以拔去的一根刺。
已經被判刑的四個槍手，包括自殺的賀德漢，還包括那個因爲舉報有功，最後被少判了些的朱國英，每個人的樣貌、名字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中。
七年多過去了，當這件事情再度被提起，他的心中難免會泛起一絲漣漪。
見李唐沒說話，隻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喬木也放下手中的筷子。
“具體的我現在也還不清楚，據我認識的那個蔣老闆說，他的一個朋友，跟那個自殺的賀德漢，以前做過生意，是那種正規合法的生意。
他這個朋友當初也被警方調查過，沒發現什麽問題，但蔣老闆告訴我，其實他這個朋友知道一點事情，隻不過嫌麻煩，尤其是牽扯到你這個級别的，害怕把自己給陷進去，就什麽都沒說。
能跟他說，還是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有一次他們倆在一起喝酒，那家夥喝多了給說秃噜嘴了，蔣老闆才知道。
但再具體的他也不清楚，隻能是找他這個朋友問才行。”
“他這個朋友現在在哪裏？”
“在老美加利福尼亞，他老婆生病在那邊治療，醫院叫什麽……奧什麽維爾來着，他在那邊陪着，我沒讓蔣老闆打電話問，我擔心那家夥害怕惹火上身，死活不說，然後再躲起來不見我們，那就麻煩了。
蔣老闆說那兩口子都有老美的綠卡，這要是真的不回來了，想找可不容易。
所以，我已經和成棟還有我兩個戰友，再加上蔣老闆，我們五個人辦好了去老美的手續，明天的飛機，打算直接過去找那人。”
聽到這裏李唐聽懂了，這哪裏是什麽忘了說，這明明就是先斬後奏，他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意。
去老美，不比在國内，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可喬木和杜成棟倆人爲了他的事，什麽廢話都不說，直接就先把手續辦好，臨行前才知會一聲，唉……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了。
見他半天沒說話，喬木微微一笑：“咱們之間的關系你可别跟我說什麽肉麻的話啊。”
李唐也樂了，他笑着搖了搖頭：“不說，你把航班号給我，我聯系人給你們送輛車，再送些家夥事兒過去。”
“你該不會是想聯系你們公司的合作夥伴吧？”
“我聯系他們幹什麽，我可不想有什麽把柄落在那些人手中，我是讓港島的宋家幫着聯系一下，他們跟加州那邊的華人幫派一直都有來往。”
“這樣啊！”喬木聽後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我覺得還是算了，我們過去主要是想把事情問清，又沒想把他怎麽着，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帶着家夥事，萬一出點什麽問題也不好解決。
我的想法是我們速去速回，那些華人幫派……還是别打交道的好。”
聽他這樣一說，李唐也明白自己确實是想簡單了，在國外，尤其是老美那邊，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就按你說的來吧，但是……不管怎樣，安全爲主，蔣老闆那個朋友如果不配合，你們就先回來，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我知道，放心吧，在别人那裏，我肯定不會亂來的，帶上我戰友，也隻是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好配合。”
他過去之所以帶杜成棟，是因爲成棟可以無障礙的跟老外用英語溝通。
“對了，那個蔣老闆爲什麽願意這麽配合，還同意跟你一起去老美，你許他什麽了？”
“還能是什麽，這次我們公司在滬市又拿了一塊地，準備蓋第二座秦嶺廣場，他想接工程而已。”
“他那個建築公司資質了什麽的都沒問題吧？”
“這完全沒問題，他公司蓋的樓，工程質量什麽的還是有保證的。”
喬木他們公司因爲資金充沛，根本不壓工程款，都是按照工程進度支付，貨款也一樣，及時支付，想跟他們合作的公司非常多，不管是國企還是私企。
“你心裏有譜就行，有什麽需要我出面的，及時跟我說。”
“明白，跟你，我可不會藏着掖着。”
“還不藏着掖着，手續都辦好了，明天就要出發了才告訴我。”
“嗐，這不是擔心你不讓去麽。”
看着發小笑呵呵的神情，李唐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也用不着再說什麽，大家心裏懂就行。
第二天，也就是元月九号，喬木他們離開時他沒能去機場送行，因爲今天上邊的組織部門要過來宣布任命。
上午十點，集團大會議室，召開全體中層以上幹部及職工代表大會。
大會上，首先就是上邊組織部門過來的人宣讀了任免文件，免去柳小強同志秦山藥業集團總經理職務另有任命，任命楊建昌同志爲集團總經理。
這次的任免談不上石破天驚，但也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尤其是楊建昌再度殺回來。
聰明人自然能看出來這次任命背後的真實意圖，可以說四、五年之後才是關鍵。
柳系的幹部談不上有多沮喪，曾經的楊系人馬也沒有表現出多麽激動，因爲說穿了，他們其實都是李系的。
尤其是通過這次的任命，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就是李唐意圖的貫徹。
這些人現在還不知道，柳小強已經被他推進了即将赴任的省分班子裏，等過兩天任命消息傳回來，這些人才會更吃驚。
大會隻開了一個小時就結束了，會議結束後，下面的人都沒動，等待着台上的領導們離開後再走。
台上衆人站起來後，柳小強先是跟上邊過來的人和省裏的桂副主任分别握了下手，然後就直接走到了李唐身前。
二人沒有握手，互相看着彼此，微微一笑，同時伸出手擁抱着對方，這一别，山高水遠。
跟李唐擁抱完後，柳小強轉身繞過桌子面對台下，望着台下的人幾秒鍾後，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随即，會議室内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吧嗒”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依然沒有起身的柳小強眼中，滴落在地闆上。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幹部現在已然變成了兩鬓斑白的大叔，即将走向新的工作崗位繼續發光發熱。
……
看着這間七年多來仿佛沒有任何變化的辦公室，再看看比七年前變的更加成熟的李唐，楊建昌笑了笑。
七年前他就是在這裏被訓了一頓後送走的，沒想到，竟然又回來了。
“怎麽？不認識了嗎？”
“怎麽可能，你這間辦公室除了多了一台電腦外，我是沒看出來有什麽變化，我說董事長，公司不至于窮的連沙發都買不起了吧？你自己看看這沙發扶手磨成什麽樣了都。”
“哈哈，沒舍得換，我這人念舊，同時我也擔心變化如果太大，會讓很多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聽到李唐這樣說，楊建昌沉默了一下才笑着說道：“董事長，謝謝你讓我再度回來，我會努力做好過渡期的副班長。”
“建昌，你這話可說錯了，在我這裏，沒有過渡期，我請你回來，也不是來打醬油的。
怎麽說呢，創業難，守成更難，咱們公司現在已經脫離了第一階段的創業期，步入第二階段的守成期，公司營收增長已經碰到了瓶頸。
再想像之前那些年一年幾百億幾百億的增加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怎麽帶領公司健康有序的發展下去，是你需要考慮的重點，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公司的大小事務，你做主，我無條件支持。”
楊建昌沒說什麽，隻是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見狀，李唐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了上去。
大家曾經在一起并肩奮戰了十幾年，互相非常了解，楊建昌可能還需要調整一下自己的心理狀态，畢竟他在礦業公司當了七年的一把手，現在又殺回來當副班長，肯定要适應一段時間。
但其實問題也不大，因爲李唐放權是真放，不是嘴上說說那種。
……
中午飯時，距離公司不遠的那家牛肉面館，李唐和柳小強二人一人一個闆凳，坐在店門口的台階上，飯碗放在闆凳上，一手蒜，一手筷子，吃一口面咬一塊蒜，好不惬意。
“回頭過去後，碰到什麽看不懂的，或者有什麽疑問，可以找監委主任範海文私下裏聊聊，我跟他已經溝通過了，他是老王主任提拔上來的。”
剛吃了一口面的柳小強聞言微微一怔，緩緩的點了下頭：“謝謝！”
“客氣什麽，不出意外，你分管的主要工作會是工業，雖然那邊沒有像咱們秦藥以及秦汽這樣的大企業，但工業發展的很均衡，想幹出成績還是比較容易的。
你剛過去，盡量不要站隊，多看多幹少說話，少發表意見，可一旦說什麽，不說一錘定音，這個你現在還做不到，但也一定要有力度，讓其他人不能忽視你的意見。”
對于即将赴任的工作崗位，柳小強心中充滿了忐忑，他幾乎沒有地方工作的經驗，二十年前的鄉鎮長，完全不能作數。
現在一來就是如此高職，他真的有點擔心自己幹不好，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找李唐請教相關經驗，這邊也是不吝賜教。
一個星期後，也就是元月十五号星期一，距離零一年春節還有八天的時候，交接工作已經完畢的柳小強離開秦省，遠赴他省上任，秦藥集團自此正式進入李、楊配時代。
同一天，遠赴老美找人的喬木和杜成棟歸來，并且帶回來了好消息。
回來後的幾人，顧不得休息，就打電話将李唐叫到了茶館。
“老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在滬市的合作夥伴，蔣學軍蔣老闆，學軍，他我就不用介紹了吧。”
“不用不用，李……李董您好，久仰大名。”
“你好蔣老闆，辛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
“老三我跟你說，爲了得到這個消息，花了我五百萬，你回頭要給我報銷啊。”
“沒問題，等會兒我就讓人給你打五千萬，你把蔣老闆的辛苦費也一付。”
“真是狗大戶！”
那位蔣老闆在旁邊聽的嘴角一抽一抽的，他一直都認爲自己算是有錢的了，可跟這些人一比，自己那點錢算個屁。
“成棟，你給老三先講一下咱們得到的信息，我去上個廁所，肚子有點不舒服。”
“知道”
看着往廁所快步走去的喬木，李唐轉過頭問道：“成棟，木頭沒事兒吧？吃壞肚子啦？”
“吃壞啥啊，回來的時候在飛機上喝了一肚子冷飲料，不難受才怪呢。”
他們回來是包機，直接飛到的省城。
“我先給你介紹一下我們得到的情況吧。”杜成棟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一包煙，給蔣老闆發了一根，又給自己點上一根，沒給李唐發，因爲他知道那家夥不抽外煙。
蔣老闆見狀忙把自己的煙遞了過去，李唐笑着擺擺手，拿出自己的煙示意了一下。
“你抽你的蔣老闆，我不抽外煙。”
“哦”
蔣老闆又連忙打着打火機先幫李唐點上，然後才給自己再點上。
那邊杜成棟點上煙之後接着說道：“我們到加州以後，在奧羅維爾醫院很快就見到了萬廣池，也就是蔣老闆那個朋友。
剛開始他不願意說，隻說是蔣老闆記錯了，他什麽都不知道，但從他的反應能看出來，這家夥确實知道點東西。
我們過去的也算巧，醫院給他老婆安排的手術剛好就是那兩天，他想躲我們都沒法躲。
見他死活不說，木頭就開始給他加碼，從十萬美金，一直加到七十萬，并且威脅他如果還不說，就準備拿着七十萬出去找人來讓他說，這才讓萬廣池害怕了，說出了他知道的情況。
萬廣池早就知道賀德漢有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但一直都沒捅破，因爲賀德漢爲人豪爽，兩個人做生意，萬廣池占了不少便宜。
他能知道那個人找賀德漢殺人，其實也很巧合，是他有一次在飯店吃飯，他路過一個包廂無意中聽到的，見裏邊是賀德漢，他站在門口偷聽了兩句，就離開了。
找賀德漢的那個人他不認識，但聽口音是咱們這邊人。”
“咱們這邊人？”李唐一聽就懵了。
“對，萬廣池很肯定，那個人說話的口音就是咱們這邊的，爲此，木頭還專門說秦山話和省城話讓他分辨，這個他就分不出來了。”
秦山人和省城人，包括陽市、寶市，說的雖然都是關中方言，但口音還是有點不一樣，當地人能聽出來，外地人就沒法辨别了。
“這個人，萬廣池說他一共見過兩次，第一次就是飯店的匆匆一瞥，他之所以能記住，是因爲這個人眉心這裏有顆痦子，還不小，十分顯眼。
年齡，現在的話大概就是四五十歲的模樣，個頭有個一米七多不到一米八，不胖不瘦。”
這咋找？其他信息根本沒用，至于眉心有痦子，這倒是個不錯的辨認條件，可問題是，就不說講關中話的其他地市了，光省城就有八百萬常住人口，想從這麽多人裏找到一個那樣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嗯？不對！
“第二次在哪裏見到的？”
“他第二次見到那個人，那個人正和朱國英在一起，兩個人舉止親密，一看就是那種有一腿的。”
又是朱國英，這個女人還成關鍵了。
沒等李唐說什麽，杜成棟就接着說道：“當時掌握這個消息後，我們就已經安排人去找這個女人了。
剛才下飛機在機場，木頭又聯系了一下，帶人去朱國英老家找人的董建軍說，他們已經打聽到具體地址了，正往那邊趕呢，不出意外的話，最遲今晚應該就能有消息傳回來了。”
聽完杜成棟的話，李唐沒說什麽，隻是往椅背上一靠閉目沉思了起來。
幕後指使者很有可能是本地人，甚至就是省城或者秦山人，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事情變的更加複雜起來。
會不會查到某些人的頭上去？這是他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管能不能從朱國英嘴裏得到那個人更多的線索，即便是找到了那個人，如果交給警方，最終也還是沒辦法結案，因爲沒證據，除了萬廣池的證言，其餘一丁點的證據都沒有，相信那個人隻要不傻，他就不可能自己承認。
而且這背後如果還有其他隐情，那更麻煩。
不過，麻煩歸麻煩，該查的也必須查清楚，提心吊膽這麽多年的罪，不可能白受了。
……
與此同時，帶人趕到朱國英老家的董建軍四人，已經開車來到了他們打聽出來的地方。
朱國英當年在滬市被羁押了兩年多後，最終因爲有重大立功表現，隻被判了三年。
等判決下來，她剩餘的刑期就隻剩不到半年了，也沒往監獄轉，就在看守所坐完了剩下這半年。
出來後，她沒敢繼續留在滬市，帶着自己當年藏起來的十萬塊錢，跑回了老家。
回去後先是花錢給自己重新弄了個身份，改名叫朱曉玲，然後就留在城裏做起了女裝的生意，找了個老實人嫁了。
去年，二人剛有了個孩子，婆婆幫她帶着，她老公上班工作，她依然在經營着女裝店。
董建軍等人趕到的這家店的時候，店裏除了朱國英之外，還有一個店員正在給兩位女顧客介紹衣服。
看到進來了兩個大老爺們，朱國英有些詫異，她這個店是專營女裝，就算有男人來也是陪着對象一起，很少見到兩個男人進來的，但詫異歸詫異，她還是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
“歡迎光臨，請問您二位……”
一進來董建軍就掃了一眼店内的情況，看到還有外人，他也沒大聲說話，沒等朱國英說完，他就低聲打斷了她的話。
“朱國英是吧，我們是從秦省過來的，找你了解點情況，你看是在店裏說還是到外邊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