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坂本龍一先生的拍攝後,陳平生和黃蓼就回到了國内。
自從參加完格賽,他們還是第一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坐在工作室裏,黃蓼感覺之前經曆的一切都仿佛夢境般令人不可捉摸。
“這幾天休息一下吧。”陳平生頭一次經曆這麽久的跨國旅行,也覺得有些疲憊,所以安排完黃蓼就直接回家了。
到家後,他第一時間來到了窗台,擡頭看了看上面的鳥窩。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窩裏竟然生出了幾個小崽子,正張着嘴嗷嗷待哺呢!
“行啊,挺快啊。”陳平生笑了笑,心情頓時放松下來。
而就在他在家休息的第三天,忽然看到了林老闆的朋友圈信息。
“四木,林叔又住院了?”雖然距離林老闆上一次住院已經過去非常久的時間了,但陳平生仍然記憶猶新,因爲那是他剛剛新生的時刻。
“是啊!我爸好慘,這一次是傷到頸椎了。”林梓杉回複了一句,看起來有點無奈的意味。
“林叔在哪裏住院,我去看看……”
華南第一醫院,住院部的3樓,陳平生拎着一箱牛奶和一箱八寶粥來到了病房門前。
對于住院的病人來說,有時候出于身體不方便,或是心情不舒暢,所以會很讨厭吃很麻煩的東西。
比如一些需要清洗或者剝皮的水果。
至少陳平生自己是這樣的,因爲水果的保質期很短,醫院又沒有冰箱幫忙,所以如果不吃,水果很快就會壞掉。
但如果吃的話,就需要動手和清洗。
除非有人一直陪着,可以幫助病人完成這些。
所以陳平生買的都是些即食即扔的食品,主打一個方便快捷。
至于那些送花籃的,就更加令人無奈了,病人吃不了喝不了,還不能一直擺着占地方,說實話,除了丢掉也沒有其他辦法。
總不能把這些并沒有什麽藝術價值和設計感的花籃放到家裏吧。
“吱嘎。”
“林叔!”陳平生腦海中這些念頭一閃而過,随即打開門,走進了病房裏。
林老闆此時正躺在床上,身邊坐着林梓杉,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外罩着毛衣外套,頭發随意紮起,妝容看起來也非常淡,應該隻是稍微畫了兩筆。
“四木。”兩個人打了聲招呼,陳平生将手中的東西放到了病床旁邊的地上。
“小陳你來就來吧,還帶什麽東西啊。”林老闆笑着說道。
陳平生能來看他,讓他覺得自己非常有面子,聲音都比平時大了一些。
剛想着起床迎一下,結果這一用力,他又忍不住哼唧起來:“啊……斯哈……”
“爸,你就别亂動了。”林梓杉勸了一句,然後來到床尾把病床搖了起來。
“唉。”林老闆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全身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這身體簡直和廢掉了一樣。
“林叔,您就别動了。”陳平生笑着說了一句,然後坐在林梓杉身邊問道:“林叔這是什麽情況啊。”
林梓杉瞧了一眼父親,小聲道:“脊椎骨裂,還有肛瘘以及痔瘡。”
“呃……”陳平生看了看唉聲歎氣的林老闆,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問具體細節了。
聽這病的名字就知道他有多遭罪了,還不止一處遭罪。
“醫生說這要多久才能好。”陳平生看了看後面,這件病房裏有三張床,其他兩張也躺着病人。
“都已經坐完手術了,脊椎大概住院一周就行,但肛瘘要住院至少半個月。”林梓杉說到這忽然忍不住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爸叫的那麽慘。”
林老闆聽到這句話,眉毛一橫:“你爸我又不是關羽,能刮骨療傷面不改色。這手術做完,真的,太疼了,就像一根燒火棍頂在我屁股裏面一樣。”
說着他還勸起了陳平生:“小陳,一定要記住,千萬别多吃辣。不,就别吃!否則真犯了病,那可太遭罪了。”
“現在年輕人十有八九都是有痔青年,醫生和我說,隻是輕重問題而已,所以千萬不要不重視。”
“明白了,林叔。”陳平生點點頭。
他确實也得小心,對于一個攝影師來說,這種躺在床上一個月,甚至會讓人行動困難的病,是最難受的。
幾個人聊了一會,臨近中午吃飯。
林梓杉給林老闆點了一盤三鮮餃子和幾碟拌涼菜,等林老闆吃完,收拾完,他們才在林老闆的催促下出門吃飯。
之後兩人在醫院門口找了家店,點了幾個菜。
當然,出于林老闆的勸告,他們沒點一道辣菜。
等菜的過程中,陳平生忽然發現林梓杉的頭發似乎剪了很多,之前見到她時,都是一副長發模樣,可現在頭發卻隻到肩膀。
“四木,伱換發型了?”
“對啊,之前長頭發打理太麻煩了。”林梓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語笑嫣然。
“我看你最近的照片拍攝的越來越有自己的風格了。”陳平生一直關注着她的影圈,林梓杉目前已經是一名名副其實的網紅攝影博主了。
就像陳平生之前說的那條路,她已經将其完全實現了。
即便是一些頂流明星,都找到了她,進行一些寫真拍攝。
這無疑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事情。
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這已經是最完美的人生了。
但林梓杉很顯然也有自己的煩惱。
“其實拍過明星後,我已經有些幻想破滅了。不太想再接明星的單子了。”林梓杉語氣裏隐隐有些抱怨:“他們的要求真的很多,很細。大到臉型、燈光,小到臉上的痘痘和妝容顔色。”
“你知道嗎?他們每次發修改意見,就像是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一樣,1、2、3、4、5,全都列舉出來。”林梓杉給陳平生詳細說着自己的經曆。
“我感覺我就像是被甲方瘋狂催促的垃圾乙方,每次修照片都要從頭改起,最可怕的是,甚至我還要修改她的手型。”林梓杉一臉無語,表示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接這種活。
“哈哈哈哈,太離譜了。”陳平生以前倒是經曆過這種時刻,但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所以對他而言異常遙遠。
現在聽林梓杉吐槽,也是勾起了他對過往的一些回憶。
“而且不是一個明星這麽做,是他們的團隊基本上都會這麽幹。”林梓杉一副心很累的樣子:“所以我覺得以後還是去接這種單子了,真的很吓人。”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陳平生忽然提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他相信林梓杉能理解他的意思,因爲現在林老闆住院,那麽他們就面臨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西郊制片廠到底該怎麽辦。
“現在我爸的店,在讓一位關系很好的叔叔看着,但人家也隻能看幾天。”林梓杉也有些煩惱,她雖然有意願繼承這家店,但不是現在。
她現在還沒有去過很多地方,拍攝也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層次,所以自然不肯就這麽輕易放棄這份蒸蒸日上的事業。
“那确實挺難的。”陳平生點點頭。
“但我爸現在的情況,也确實沒辦法繼續看店了。”林梓杉歎了口氣:“所以我打算等他出院後,讓他回家休息。”
“林叔應該不會同意的。”陳平生覺得以林老闆閑不下來的性格,肯定不願意回家養老。
“那也沒辦法啊。”林梓杉又歎了一口氣。
“我覺得哪怕讓林叔呆在店裏收銀,都比讓他在家裏休息強。”陳平生提了個建議:“人不能閑着,尤其是年齡大的人,一閑着很容易就胡思亂想,也容易被騙。”
“被騙?”林梓杉有些疑惑。
“對啊,那些電詐團夥專騙中老年人,早市上,天天拿個大喇叭喊數字貨币掙錢,區塊鏈掙錢,很多老年人都信了。”陳平生說着自己在東北的見聞:“他們花了幾百,買了一些币子,天天說未來增值,結果最後隻等到了跑路。”
“就這勸他們還不信呢,警察都頭疼。”
“哈哈哈,真的假的。”林梓杉很顯然是沒有見過這種事情的,她家裏也沒人受騙上當過。
可陳平生卻是親眼所見,那些被騙得傾家蕩産的人,是如何坐在警察局前哭訴的。
大部分被騙的人,都是些沒有互聯網經驗的老年人,他們隻是聽到國家持股或者國家背書這樣的字眼,就深信不疑的把錢交給了騙子們。
若是年輕人自然不會被這麽低級的騙術騙到,但老年人們所經曆的時代,是一直告訴他們要相信政府的,因此打着政府名頭的在他們眼裏都是好人。
陳平生所說的,也隻是最普通的騙子,畢竟能在集市裏騙人的,也不是什麽高端團夥。
而網上專騙有錢人的團隊可不少,甚至有些團隊自制app,還送手機,還能請到退休的領導站台,開展會。
若是你交的錢足夠多,還會邀請你去國外總部旅遊。
這種騙子即便是很多做生意,見過世面的人都難以防範的,因爲一切都太逼真了。
真的讓人以爲這不是騙局,而是一個新興産業,可以一本萬利的新興産業。
就像比特币一樣,能造就無數的千萬、億萬富翁。
所以陳平生才會勸林梓杉不要小瞧這些騙子,對于如何欺騙中老年人,他們是專業的。
聽到陳平生這麽說,林梓杉思考了片可以,同意道:“确實,我爸閑不下來,要是讓他在家待着,指不定真就會鼓搗出一些别的。還是讓他在店裏比較好一些。”
陳平生點點頭,又聽林梓杉說道:“既然這樣的話,幹脆我再雇幾個員工吧。”
她的思路突然打開了,之前一直局限于家庭作坊這樣的思維,導緻她沒有考慮找其他店員,但現在既然林老闆不能做具體的事情,那找幾個店員讓他培訓上崗,想必是更好的方式。
“一個收銀,一個沖洗膠卷。”林梓杉掰着手指頭:“就讓我爸當個攝影師,應該沒什麽問題。”
“這樣你就解放出來了。”陳平生笑着說道。
“沒錯,我總算不用局限在店裏了。”林梓杉一下子放下了心事,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這時候,菜也上齊了。
吃完了飯,兩個人回到病房又和林老闆說了一下決定。
林老闆一聽到女兒剛開始想讓自己回家休息,立刻搖頭:“我是絕對不會在家待着的,必須要在店裏。”
“放心,爸,我找兩個員工,你的任務就是培訓他們。”林梓杉握着他的手。
“那還差不多,不過你聽我說,找員工,一定要找有經驗的,尤其是洗膠卷……”
陳平生看着兩個人認真讨論西郊制片廠未來的樣子,嘴角禁不住挑起。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陳平生看了看号碼,是勞倫,也就是飛銘的銷售部門負責人。
他爲什麽給自己來電話?
陳平生來到走廊,接通電話。
“喂!陳!”勞倫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之前那麽意氣風發了。
“嘿,勞倫,怎麽了?”
“是這樣的,陳。”勞倫斟酌了一下話語,說道:“我們想邀請你來飛銘的工程部一趟。”
“什麽意思?”陳平生有些疑惑。
“是這樣的,我們想要設計一款新機型,需要你和其他攝影師參與其中,我們想要找到你們的使用痛點。”
聽到勞倫的話,陳平生忽然想到了他們的新機型,那太巨無霸低迷無比的銷量,頓時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所以,勞倫,是因爲那台怪獸?”
“呃……好吧,沒錯,陳。你當時的警告我竟然沒有在乎,真該死。”勞倫的語氣非常懊惱,這不僅是他的問題,也是飛銘整個公司的問題。
如果不是他們一意孤行的想要研發這台怪獸,也不會導緻資金鏈險些斷裂。
雖然現在勉強苟活,但如果下一台機器無法激起市場的熱情,那麽他們就要喝西北風了。
或者說部分人喝西北風,因爲飛銘肯定會被其他相機公司收購。
所以爲了自救,他們決定盡快研發新的機型,然後發售,以挽救目前的頹勢。
陳平生聽到他的話後,答應下來:“好吧,沒問題,我們法國見。”
挂斷電話,他看向走廊對面的窗戶,陽光正從那裏灑落下來。
“真是破釜沉舟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