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妮和她母親的生活是非常無趣的。
她的母親并不喜歡說話，很沉默，隻會在一些必要的時候才會開口。
而每次開口，必然是絮叨的模樣，讓人心底忍不住生出些許煩躁。
并且她對于蒂妮的态度，也算不上有多好，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更多的是“冷漠”吧。
她母親經常忙于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生活，從而忘記了這個家裏蒂妮存在的事實。
陳平生僅僅呆了一個下午，就已經感受到了蒂妮所說的事情。
這也讓他開始理解爲什麽蒂妮想要逃離這個家。
“蒂妮，你應該去找份工作。”此時，她正和母親坐在桌子前，夕陽的光芒透過廚房的窗戶，在桌面上投射出不同的陰影。
“爲什麽我要去找工作？”蒂妮一臉不情願。
她的母親揉着眉頭：“我也沒有錢，沒辦法養你，所以你最好盡快找個工作，能養活自己。”
蒂妮歎息一口氣，對這種說辭感到由衷的厭煩。
可她的母親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而是繼續絮絮叨叨：“我的身體也不太好，昨天才去檢查完，真該死，那些醫生就像蛆蟲一樣，專盯着我這種窮人吸血。
“伱以後最好有個醫生朋友，這樣還能省一些錢。”
“我都不上學，哪裏來的醫生朋友？”蒂妮聽到這裏忍不住反駁道。
“不上學就不能有醫生朋友了嗎……你不能像我一樣，蒂妮……”母親似乎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她距離社會已經太遠了，就連網絡都不經常點開，除了投票的時候，她在整個社會裏就是完全失聲的。
而這樣的人在美國還有很多，他們離群索居，每天工作隻爲糊口，是沉默的大多數。
蒂妮趴在桌子上，不想再和母親聊天。
母親也有些無奈，歎了口氣，忽然看向陳平生的相機。
“咔嚓！”
陳平生果斷抓拍下了這個畫面，因爲這就是母女二人的真實寫照。
在客廳坐了一會後，蒂妮母親忽然站起身，來到了竈台旁：“該吃飯了，你們吃什麽？好吧，家裏隻有些通心粉和意大利面，這是我一周的食物，如果你們想吃的話，我可以給你們煮一下。”
“不用了，夫人，我們自己有吃的。”陳平生拒絕了蒂妮母親的好意。
“真的不用嗎？蒂妮，你呢？”
“我不吃！”蒂妮氣哼哼的站起身，先走出了家門。
“這孩子真是……”蒂妮母親拿出一份意大利面，放進鍋中。
陳平生和黃蓼跟着蒂妮出了門，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她。
“蒂妮，我有些理解你了。”即便是陳平生這個外人，都感受到了這個家庭裏無處不在的窒息感，更遑論蒂妮天天在這裏居住。
蒂妮抱着自己的腿，坐在長椅上，沒有說話。
黃蓼從包裏拿了一些泡面走了過來，一一放在木桌上。
“你吃哪個？蒂妮？”陳平生把泡面推給她，蒂妮掃了一眼，然後選擇了酸菜牛肉面。
這些泡面都是陳平生和黃蓼跑到華人超市購買的，因爲他們實在是吃不慣美國本土的泡面。
不知爲何，身處國外，總想吃點家鄉的東西。
就像在家裏的時候，也喜歡吃點國外的東西。
撕開包裝，蒂妮見沒有熱水，就回到屋子裏，不顧母親的阻攔聲，把母親剛做的一壺拿了過來。
三個人把熱水倒進泡面桶裏，熱氣很快彌漫在他們中央。
“我會離開這裏。”蒂妮突然開口道。
她始終癟着嘴，完全看不到在凱文他們身邊時的開朗。
陳平生點點頭，沒有勸阻，因爲他知道，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可至少是最自由的方法。
逃離這樣一位古闆、冷漠、甚至略顯自私的母親，是蒂妮一直以來的宿願。
想必她心裏已經無數次祈禱過盡快長大，達到成年了。
泡面很快就好了，香氣取代了熱氣，竄到了每個人的鼻子裏。
蒂妮用勺子攪了攪，然後把面送進口中，随後皺起眉頭。
“吃得習慣嗎？”陳平生笑起來，酸菜的味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
不過蒂妮經過剛開始的味蕾沖擊後，又吃了幾口，竟然開始習慣起來：“還好，這味道真獨特。”
“在華夏，還有更多味道獨特的食物。”黃蓼開口道。
“是嗎？”蒂妮若有所思的吃着面，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下回我給你帶點别的美食，說不定你也會喜歡。”
“好，不過不要皮蛋。”
“皮蛋很好吃。”
“那簡直是惡魔的食物，怎麽可能好吃。”
“好吧，這真是對皮蛋的刻闆印象……”
——
第二天，在小鎮汽車旅館休整了一晚的陳平生兩人又來到了蒂妮家。
當陳平生進入客廳的時候，蒂妮正躺在母親的腿上，聽着她的絮叨。
“陳，你來了。”蒂妮見到他，就想起來。
陳平生卻勸道：“不用動，不用管我，你們就展示最日常的生活即可。”
說着他拿出相機，舉起。
“好吧。”蒂妮老老實實的躺了回去。
蒂妮母親看看相機，說道：“我以前也有一台相機，後來爲了吃飯，我就賣掉了。所以都沒給蒂妮拍下什麽照片。”
蒂妮不耐煩的回應着：“嗯，知道了。”
“如果相機還留着就好了，可以給蒂妮拍一組相冊。”蒂妮母親還是不肯停下嘴。
陳平生無奈的看着蒂妮，就在他想要按下快門的時候，忽然聽到卧室内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的皮帶呢？”
“有人？”陳平生和黃蓼對視一眼，這是沒有料到的情況。
随後他們就看到一位中年男人提着褲子從走廊出來，他茂密的黑頭發在腦袋上亂糟糟的，眉毛很濃，臉上看起來有些急躁。
“咔嚓。”陳平生将這一幕記錄了下來。
“我的皮帶呢？”男人繼續高聲問道。
蒂妮母親回頭看了看：“是不是在衛生間，親愛的。”
“好吧，我去看看。”男人剛轉頭，忽然發現了陳平生二人，皺着眉頭問道：“這是誰？”
“我的朋友！”蒂妮回答道。
男人聳聳肩：“好吧。”然後他就去衛生間找皮帶了。
“他是誰？”當蒂妮從客廳走出去後，陳平生跟到她身邊問道。
蒂妮攤手：“我也不知道。”
“？”陳平生滿臉疑惑，黃蓼也同樣。
蒂妮歎了口氣：“他是母親的男朋友，我隻知道這些。”
“原來如此。”陳平生恍然。
之後蒂妮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是昨晚才在一起的男朋友。”
陳平生停頓了片刻：“額，好吧。”
“怪不得你不認識。”他苦笑一聲，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因爲蒂妮母親和男朋友在家，所以蒂妮不太想在家呆着，她帶着陳平生二人在街區四處閑逛着。
“那是什麽？”陳平生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摩天輪。
“遊樂場，我小時候還去過。”蒂妮擡起眼睛，望向天邊。
“所以，你現在還有興趣嗎？”陳平生問道。
蒂妮挑起嘴角：“當然。”
“哇哦！”
陳平生站在旋轉木馬的下方，看着蒂妮和黃蓼坐在上面大呼小叫的樣子，覺得頗爲有趣。
蒂妮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她的喜好其實和其他同齡人也沒有太多不同。
隻是生活壓抑了她的需求，把她規訓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在等待兩人遊玩的時候，陳平生扭頭看了看遊樂園的各種設施，忽然發現旁邊有家玩偶店。
“老闆，這個怎麽賣？”他走到攤位前，指着一隻小馬問道。
穿着花襯衫的老闆将其拿起，然後說道：“十美元。”
五分鍾後。
“陳？”蒂妮從旋轉木馬下來後，并沒有看到陳平的身影，不由得喊了一聲。
“在這。”有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蒂妮轉過頭，入目的卻不是人影，而是一隻看起來毛茸茸的小馬玩偶。
“哇！”她驚喜的接過，然後緊緊抱住，看向陳平生：“是你買的嗎？”
“當然，送給你。”陳平生笑了笑。
“謝謝！”蒂妮抱的更緊了，她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興奮激動，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她的眼神看向遠方，似乎在想象自己未來的模樣。
“咔嚓！”陳平生的相機始終忠實記錄着。
見她這麽開心，他也由衷的感到欣慰，雖然他改變不了她的命運，但至少能給她乏味的人生裏增添一些亮色。
“走吧，我們繼續玩下一個項目。”陳平生揮揮手，讓兩位女孩跟上。
“陳，你也和我們一起玩吧。”蒂妮捧着小馬，仰着頭說道。
一旁的黃蓼也點點頭附和。
陳平生挑挑眉毛，看了看那些女生氣息十足的遊樂設施，說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女士們。”
——
當天空的陽光漸漸隐沒于城市的邊際線之下後，陳平生和黃蓼坐着貝尼克的車，前往市内。
他們即将結束這場旅程，回到國内。
黃蓼把車玻璃搖了下來，任由頭發在臉頰上随意被吹動，晚霞映襯着天色，在她眼中留下一片彩色。
“蒂妮以後會變得更好嗎？”她忽然低聲開口問道。
陳平生和她看的是反方向的風景，一片片低矮的房屋從眼中掠過，十分荒涼。
聽到黃蓼的問題後，他眯起眼睛：“希望會變好吧。”
随着他的話語，車輛駛過街區，留下一地泥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