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陳平生先生,我是利風拍賣行的負責人,金繼。”墨綠色瓷磚鋪成地面的餐廳裏,一位穿着深藍色西裝,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遞過來一張名片,同時對陳平生自我介紹。
可他完全沒有注意這位男人的話,反而注意力都被他紫色的襯衫衣領吸引了。
“我們想通過合作,将您的作品推廣出去,在拍賣圈子内打響名頭。”金繼言語裏充滿了自信,仿佛隻要雙方進行合作,陳平生的作品價格一定會水漲船高。
“具體是怎麽合作呢?”陳平生喝了口咖啡,詢問着。
“具體的合作方式,您可以看一下我們的合同。”金繼準備的很充分,聽到這話立刻從包裏拿出一厚疊合同文件遞給陳平生。
僅僅從手指稍微翻頁帶起的紙風,他就沒有心情仔細看了。
“是有點多了,不過我簡單和您說一下。”金繼摸了摸手腕上的金表道:“我們拍賣行是業内頂級的拍賣行之一,公司總部在澳門,已經有五十年的曆史了。”
“我們與很多藝術家都有着合作,比如凱利·文斯,李長……等人。”金繼拿着一頁宣傳圖給陳平生展示。
陳平生喝杯咖啡的功夫,他已經從公司背景講到了創始人,又從經手作品講到了天價競拍。
每一項都講的很确切,不得不說,聽起來就像是故事一樣引人入勝。
不過當他講到具體的合作方式時,卻突然神秘一笑道:“陳先生,據我們了解,您的作品還沒有流入拍賣市場吧。”
“是的。”陳平生點點頭。
“那正好,我們現在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金繼擡起一根手指道:“我們拍賣行,最近将會舉辦一場高規格的拍賣會,會有很多富豪參加。其中還有一些是首次參加拍賣的富豪,我們可以保證您的作品推出時,這些富豪一定會争搶出價,讓作品價格達到一個您絕對想不到的高度。”
“哦?”陳平生有些好奇了,放下手機問道:“爲什麽這麽笃定?”
金繼笑了笑道:“首先,我們會進行宣傳,并讓合作的收藏家們給您的作品定價。因爲是第一次流入市場的作品,所以噱頭是很足的,您可以放心。
“另外,我們與很多人的聯系是很緊密的,無論是富豪還是收藏愛好者。您懂的,拍賣這種事情說白了就是叫價,隻要我們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收藏圈前輩叫價,就可以引起大部分富豪的興趣,”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而且這隻是一種輔助手段,防止流拍而已。我們其實非常相信您的作品價值,但您也知道,有時候拍賣市場是不看藝術本身的價值的。”
金繼說的很含糊,不過陳平生已經從他的話語裏察覺到了隐含的意思。
于是他饒有興緻道:“所以你說的高價,能有多高?”
金繼見陳平生感了興趣立刻說道:“大概可以翻三倍左右,您的作品我了解,市場價值大概在八萬美金到十萬美金之間,如果經過我們的宣傳和擡價,可以達到二十萬美金左右。”
聽着金繼口中的高價,陳平生沒有說話,反倒是旁邊忽然有人開口了。
“然後拍賣完,你們就向藝術家索要高額保管費和手續費是吧?”一位身穿休閑白色襯衫的男人站在桌旁。
他微微笑着,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意。
金繼一皺眉頭,擡眼看着他說道:“這位先生,話不能亂說,伱有什麽證據?”
男人拿起桌面的名片,說道:“利風拍賣行,據我所知老闆是杜利,你叫……金繼?我現在就可以給杜利打電話,問問他拍賣行裏是否有這麽一号人物。”
金繼立刻站起身,表情有些難看:“你這人有病吧,我是哪兒的人用得着你來說嗎?有本事你現在就問杜總!”
雖然他的語氣憤怒,言語間似乎頗爲笃定,可陳平生分明看到他的雙手都攥的青白了。
所以他開口道:“金先生,我們今天的聊天就到這裏吧,這位是我的朋友。”
“哦,是陳先生的朋友啊。”金繼順坡下驢,點頭道:“那您先忙,我就先走了。”
說完,他就拿起包與合同,直接走掉了。
路過男人的時候還不忘哼了一聲。
男人目送他離開,然後坐在了陳平生對面,把金繼的咖啡推到了一邊,伸出手:“王若風,佳士得拍賣行大陸負責人。”
“你好。”陳平生和其握了握手接着說道:“所以剛才金繼說的都是假的?”
“不完全是假的。”王若風解釋道:“是有一些拍賣行會有這種套路,但随着市場越來越規範,現在鑽空子已經不容易了。而且那些富豪雖然不懂藝術品,但這不代表他們會被騙。”
“至于金繼他們這些人,其實都不是拍賣行的人,而是騙子。”
“騙子?”陳平生挑挑眉毛。
“沒錯,他們專門找像陳先生這樣沒有進入過拍賣市場的藝術家,許以高額價格拍賣,并且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讓你把作品交給他。”王若風敲敲桌面:“一旦成功,他們就會進行所謂的宣傳,宣傳公司都是自己旗下的,相當于錢左手倒右手。然後再找人定價,拍賣。甚至他們會開個直播,給你看拍賣過程。
“等拍賣結束,價格一定會達到他許諾的三倍,然而這時才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們會先找你要保管費、宣傳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因爲合同必然會有這麽一條,在拍賣金額未到帳前,藝術家必須要支付拍賣行拍賣作品産生的各種費用。”
“而若是藝術家不願付賬,這幅藝術品就歸屬于拍賣行所有。當然,他們拿作品沒用,他們是爲了讓你毀約,支付高額的賠償金。”
“一環套一環啊。”陳平生有些驚訝,還好他對金繼說的并不感興趣。
“嗯,雖然老套,但很好用,尤其是對一些藝術家。”王若風總結道:“畢竟創作者總是失聲的,不是嗎?”
“是的。”陳平生肯定道,很多藝術家更願意用作品說話,而不願向其他人訴說,甚至身邊的朋友都不是很多。
所以應了那句話,藝術家都是孤獨的。
“那他們所在的拍賣行是真的嗎?”陳平生問道。
王若風回答道:“是真的,不過我沒有杜利的電話。”他攤攤手笑起來,斜劉海随着動作晃蕩一下。
“而且他們隻是借了個名頭,在簽署合同的時候,他們會以其他公司來搪塞你,說是同個總公司旗下的分公司。”
“所以你詐他?”陳平生也忍不住笑起來。
“當然,不過這還不是結束。”說着,王若風拿出手機,給陳平生看了一下。
屏幕上是金繼的照片,正是他口沫橫飛的時候拍攝的。
“我接下來會給各大拍賣行的負責人和一些收藏圈的人發照片,讓大家警惕這個人,同時問問有沒有上當受騙的藝術家。”王若風一隻眉毛挑起:“等證據鏈齊全後,我們會一起起訴他們,把他們驅趕出這個圈子。”
“謝謝。”陳平生這句話是爲所有藝術家說的。
“沒什麽,陳先生,接下來我們來談一下你的作品吧。聽常明說你有一張巨幅作品想要拍賣?”王若風轉移話題,然後揮揮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拿鐵。
“是的。”
“有圖片嗎?常明說很震撼,但我還沒有看到。”王若風問道。
陳平生遂用手機給他看了一下圖片。
“真是超級棒的創意!”王若風眼前一亮,似乎嗅到了拍賣潛力的味道。
“能和我具體說一下你的創作思路嗎?”他邊看着照片,邊問道。
“是這樣的……”陳平生簡單說了一下自己這幅《長江五号》的創作理念和過程。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還有一幅類似的即将在長江國家博物館展出。”王若風覺得這簡直是太好了,雖然獨立的作品更受人青睐,但那是指已成名許久的大師,他們的孤本都能賣出天價。
可陳平生還隻是個初入拍賣市場的新人,即便他在圈子裏有很多贊譽,他現在也是妥妥的新人。
對新人的作品定價,所有人的共識都是保守的。
然而若是有相同類型的作品就存放在博物館裏,那可就大有說道了。
因爲這相當于是國家的專家給了這個作品一個大概的價值錨定,收藏者也願意出門對别人說自己收藏的作品,博物館還有一張類似的。
這無疑是提高定價的最好方式。
沒想到常明竟然給了自己這麽一個驚喜。
“所以我現在能去看一下作品嗎?”雖然作品的鑒定,需要拍賣行專家前來,但出于收藏愛好者的身份,王若風還是想親眼看看。
“沒問題,它現在就在我家。”陳平生不意外,早已做好了準備。
“那還等什麽。”王若風一口喝幹了杯中的拿鐵,有些興奮道:“走吧。”
陳平生忍俊不禁的點頭同意,沒想到這位負責人竟然還有這麽純粹的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