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銘LG810的修理工作,出乎意料的麻煩。
經過總部工程師的判斷,應該是其中的某個元件出現了問題,畢竟這台相機屬于工程機,還不太穩定。
所以爲了修理它,陳平生帶着它去了一趟首都。
花費半天時間替換了一個元件後,果然相機重新開機,裏面的照片也都完好無損。
這也更讓陳平生覺得這玩意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如果是中畫幅數碼,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事情。
如果是大畫幅膠片,機械結構也不會有這麽難修理。
陳平生時隔三天再次回到了路上,開着車繼續出發。
而這一路,他又見識到了很多奇妙的景象。
有被黃河包圍的淺灘,從高處向下眺望形成了彎鈎的形狀,還有孩子光着腳跑到上面踩踏着泥土玩。
有腐朽不堪的公路廣告牌,孤零零的呆在淺黃色的土地上,等待着工人們的修葺和翻新。
還有燃燒的蘆葦,在地面上留下大片的黑色痕迹,滾滾濃煙流動到天際,帶着刺鼻的氣味,驅趕着行人和蚊蟲。
這些畫面在陰沉天氣的加持下,與土黃色的環境襯托出了黃河沿岸的奇妙詩意風光。
陳平生沉醉于其中,并帶着相機将其一一記錄下來。
等他開車來到路途的最後一段時,已然是三月的末端。
瑪多縣,是前往黃河源頭的必經之路。
瑪多在藏語裏,也是黃河源頭的意思。
這裏地勢西北向東南傾斜,海拔在4500米到5000米之間,陳平生爲了應對可能出現的高反,特意準備了不少便攜式的氧氣瓶。
還好,來到這裏後,他暫時還沒有什麽反應。
陳平生在這裏補充了一下水源,給相機電池都充滿電後,就駕着車,沿着公路前往真正的源頭。
此時的氣溫很溫涼,天空中挂着淅瀝瀝的小雨,陳平生知道今天沒辦法拍攝,隻能尋找着能夠拍攝的地點。
自從來到這裏後,每隔兩天都要下一次雨,甚至比華南還要頻繁。
陳平生的拍攝進度就這麽被拖着。
但也沒辦法,祈禱音樂盒面對這種天氣實在無能爲力。
陳平生隻能祈禱這無邊的小雨能夠停歇,給他一些拍攝的時間。
還好整部作品已經接近尾聲了。
《北流活活》這部作品并不屬于大部頭的體量,一共也就幾十張照片,如果不是爲了一次性拍完,其實可以偶爾來旅遊的時候拍攝。
但陳平生覺得現在也不錯,他很享受在路上的感覺,這種追尋着文明流域的源頭,一路拍攝過往風光的經曆,是非常寶貴的。
哪怕他在這旅途中,遭受了很多意外。
陳平生也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
遠離人世間的紛擾和噪音,才能更加感受到自然的韻律和生活中所孕育的詩意。
每個人都是詩人。
陳平生坐在淺黃色的沙子上,看着眼前燃燒的木材,身後是支好的帳篷和車。
雨已經停了,隻是天色也不允許拍照了,所以他隻能在選擇的拍攝地進行露營。
這裏隔了一個山坡的下面,黃河邊,有一圈被綠色漁網圍起來的魚塘。
那兒的河完全沒有污濁,清澈透亮,大片的河水如同琥珀一樣,鑲嵌在了這大沙漠的中央,給人一種甯靜緻遠之感。
正因爲這樣的畫面,所以他決定留宿在這裏,等明天起來進行拍照。
陳平生對着祈禱音樂盒默默祈禱,直到聽到激昂的音樂,知道自己這次又成功了。
他站起身,看着落日從自己眼前劃落,消失在沙漠的盡頭。
橘色也随着落日消散在了天地間,隻留下暗藍色的夜空,以及無數璀璨的星光照耀在他的頭頂。
這是平日裏絕不可能見到的場景。
陳平生拿出自己的中畫幅,對着星空與沙漠,拍了幾張照片,然後發到了影圈上。
時常有人說美好的風景能夠洗滌心靈,治愈人遭受的創傷。
陳平生覺得這話沒錯,但更準确的是,當人看着如此美妙的場景,會自然的精神放空,把平日裏煩惱的一切事情都給丢掉。
畢竟平日裏的人類,是很難正視自己雜亂不堪的内心的,也沒辦法把一切都放下。
所以經常旅行的人,往往更加豁達一些,也能看的開一點。
不過他說的是那些真正爲了美好景象旅行的人,而不是跟随着大部隊前往網紅城市,活成了短視頻特種兵的人。
隻能說有利有弊吧,短視頻的網紅打卡,解決了人們對于旅行不知道去哪裏的困惑。
卻也讓人失去了探索的樂趣。
對于陳平生而言,旅遊的目的不是去看那些被人争相傳頌的景點,也不是去吃那些排隊幾個小時的飯館。
而是順着人文的足迹,探索這座城市真實的生活,并嘗試融入其中。
陳平生把毯子鋪在沙子上,仰躺着欣賞星空,如此美景,是他旅途中的驚喜,也是上天給予他的回報。
隔天。
拎着漁網,穿着靴子的漁民從山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來到自己圍起來的魚塘前,看着裏面的魚苗是否茁壯成長。
他手裏還拿着一根長長的竹竿,當作是魚叉。
而就在他兢兢業業照看魚苗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清脆的聲響。
“咔嚓!”
當他回頭看時,隻看到了一個年輕人正對着他揮着手打招呼。
“轟!”
汽車的引擎聲成爲了路上的主旋律,陳平生不知爲何,忽然想抽支煙。
可能是這樣看起來比較帥吧。
但他看了看煙盒,又擱置了這個念頭。
有時候放下的東西,就不要輕易拾起,否則就會陷入拿放的無限循環中。
煙如此,感情也如此。
看了看地圖,他已經離源頭越來越近了,這條路也愈發的不好開起來。
甚至就連肺裏的空氣似乎都愈發稀薄了。
陳平生不得不拿起一罐氧氣,給自己吸了幾口,這才緩和過來。
他知道前方這片區域就是自己的極限了,不能再繼續往前了,否則身體很容易受不了。
于是他調轉方向盤,繞了一圈,想要看看有什麽值得拍攝的地方,結果他竟然看到了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畫面。
“啪!”他關上車門,皺着眉頭用力看着遠方。
在他前方,是一片黃綠色的土地,而更遠處則是白茫茫的霧氣籠罩的天空。
可令人驚詫的是,在這黃綠色與白色霧氣交界的地方,竟然有一個類似于假山的人造景觀放置在那裏。
更關鍵的是,它如此巨大,甚至比他在不久前看到那個假山還要大上幾倍,以至于它山峰處的涼亭都顯得格外渺小。
“這是什麽?”陳平生有點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地球,看了一會,他架起相機拍攝了幾張照片。
接着開着車奔向那裏,他想探索一下那是否是真實存在的假山,還是隻是如同蜃景般的存在。
然而随着他不斷接近,當他看到假山下那真實無比的陰影後,更覺得震驚莫名。
爲什麽假山要放在這裏?
他不理解,這周圍也沒有其他人的活動迹象,看起來實在是太過玄奇了。
就像是那顆巨大的佛頭。
隻是相比于佛頭,這個假山更顯得突兀,好似是被某個神秘的存在搬運到這裏的。
但陳平生想了一會,又覺得可能假山是出于某種原因被丢棄在這裏的。
就像那棟荒廢房子後的佛教建築圓頂。
人類丢垃圾的水平,往往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非常值得拍攝的畫面,富有詩意,也充滿了神秘感。
陳平生想要找到更多的,這樣的景象。
于是這一轉,就是三天。
可惜的是,即便他再怎麽找,都沒有找到類似的畫面了。
慶幸的是,他的作品已經拍攝完成了。
現在就差一張照片就可以收工了。
陳平生現在就坐在沙漠的小坡上,看着淡黃色的沙漠順着白色天空延伸出的軌迹。
他在等待,雖然也不知道具體在等待什麽。
他隻知道自己要等待一個變數,一個足以打動人心,給畫面賦予詩意的變數。
好巧的是,等待了半天後,三個孩子忽然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們沒有看到陳平生,因爲他站的很遠,并且孩子們正在互相打鬧着,說笑着,身上紅色、白色的衣服在一層不變的黃色沙漠裏格外顯眼。
陳平生知道這樣的時刻終于來臨了。
于是他緊随着孩子們的步伐,平行的移動着。
直到十多分鍾後,孩子們似乎玩夠了,這才停止走動。
而這邊的陳平生也确實有些累了,畢竟他還拎着那三十斤的相機和十斤的腳架呢。
看三個孩子坐在沙漠上,背對着他,陳平生立刻架起飛銘LG810。
沉默的怪獸對準了孩子們,它即将發出在這沙漠裏的最後一聲怒吼。
“咔嚓!”
不出意外的,快門聲驚動了孩子們,他們有些疑惑的站起身,看向陳平生。
陳平生和他們對望着,揮了揮手。
很快,跑過來的孩子們就歡天喜地的吃起了陳平生給的糖果。
他還順路将幾個孩子送回了村子。
在村民的盛情邀約下,陳平生和他們吃了一頓最原生的羊肉抓飯。
一邊感歎着他們的熱情,他一邊看着手中的酒杯。
“是時候回家了呢。”
陳平生笑了笑,然後一飲而盡,之後又在村民大哥的勸說下,高興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