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陳平生看着相機裏面的畫面點點頭,沒有什麽問題。
眼下已經是他在黃河沿岸拍攝的第6天,但嚴格來說他隻拍攝了五天。
因爲有一天天公不作美,即便是祈禱了陰天,但失敗了。
第二天下起了暴雨,把一切拍攝計劃都泡在了城市泥濘的水坑裏。
很顯然想要改變原有的壞天氣,也是一件受限頗多的事情。
不過經過這幾天沒日沒夜的拍攝,他已經完成了十幾張照片了,現在正在拍攝這段路程的最後幾張。
就比如眼前這個,這裏是某個化工廠的外牆,上面繪畫着一副山水景象,非常大氣磅礴。
然而那是以前才有的效果,現在随着上方排風口不斷地冒油,黑色的油漬已經侵染了整幅畫,把牆面隔斷成了幾個不同的區間,讓所有的意境都遭到了破壞。
更不要說無人打理的牆面上還有很多風沙留下的大片灰色,也使得這幅畫看起來髒亂不堪。
和它上方那一排不再透亮的玻璃相得益彰。
收起腳架和相機,陳平生開着車繼續向前。
這段時間他基本上沒有進過市區中心,即便是近郊也很少去,一直在黃河附近遊蕩。
就像是兩個世界,兩種風景。
在華南那裏永遠也看不到如此荒涼且富有詩意的畫面。
陳平生駕着車,開着窗子,迎着夾雜着塵土氣息的微風。覺得這社會已經在無形中把不同的人隔離在了規定好的圓圈内,就像是悟空使着金箍棒在地上畫的那個圈。
看似簡單,實則威力無窮。
所以有時候多出來看看,反而能更清楚自己到底處于怎樣的位置。
很快,車子就到達了城市的邊緣。
隔着老遠,陳平生就看到了那些正在修建的樓盤。
“在這裏修房子。”他挑挑眉毛,把車停在了路邊,拿着自己的機器慢慢向前走。
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人造假山正在工人們的環繞下修繕。
“哎哎!你啥子人!”一個看起來皮膚黝黑的工人大哥攔住了想要接近的陳平生。
“大哥!來,抽根煙!”陳平生笑着熟練的推開煙盒,把煙屁股對着他,讓工人自己拿。
工人大哥見狀有些心動,又回頭看了看四周。
“沒得事!大哥,我就是來拍個照!攝影師你曉得不?”陳平生操着不太流利的口音,他看出這位大哥不是本地人。
“攝影師?”工人大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看到那個大相機後,好奇道:“林哈夫?”
陳平生驚訝不已,沒想到這位竟然還了解大畫幅,于是點頭:“差不多,都是大畫幅。”
“以前看過别人拍。”工人大哥得意的笑了笑,捏起一根煙屁股,拿着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根。
然後看着眼前這位頭發亂糟糟,穿着黑色毛衣,蹬着靴子,皮膚微黑的年輕人揮揮手:“小心點!别打擾幹活就行。”
“好嘞,大哥。”陳平生笑着應了一句,然後把相機架在了假山的對面。
那是通體灰藍色的假山,看到它,陳平生就想到了傳說中的五指山。因爲其形狀就像三根手指頭矗立。
在假山外面,工人們用木頭搭建了一層層的架子,穿着紅色衣服的工人踩在架子上,小心的給假山上漆。
這裏外圍被一圈牆體圍住,遠處能看到低層的一棟棟居民樓,而旁邊就是一棟還沒有建好,空有結構的大樓。
能夠看出規格和普通居民樓不一樣,說不定這個假山就是爲了大樓而搬來的,是小區内的人造景。
這很有趣,陳平生心裏想着,在這全部都是人類建築的中心,安置一個人造的假山,聽起來就已經蘊含着某種深意了。
他等待了一會,在工人們即将離開架子前,拍下了假山的照片。
從小區裏出來,順着黃河繼續開車,一路上都是正在修建的建築,看起來這裏正在接受開發。
而在拐了個彎後,他又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建築。
這是他之前沒有遇到的場景。
他沒有拿相機,反而先走到了這個建築物的下方,看着其周圍由密密麻麻的鋼管所構築而成的長方體,感覺有種隐隐的不安。
是對人類建築可能發生意外的不安。
再往前走,那裏有兩個工人正坐在用木架搭起的懸橋上,懸橋直通建築物上方,方便工人們進去施工。
并且橋上用綠色的紗布遮擋,對比暗紅色的鋼管更加醒目。
“師傅!”陳平生來到近前,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同時遞過手中的煙。
沒有任何意外,兩個人都拿了煙,其中一位年輕的還拿了兩根,被他身邊年長的工人瞪了一眼。
“這是修啥呢?”陳平生一隻腿踏在橋上,身子微微前傾,讓自己更加輕松一些。
“政府的活,是個地标。”老工人回應了一句,他身上的綠色衣服全是塵土,安全帽也沒有系嚴,隻是斜斜的戴在頭上。
“地标?”陳平生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可笑。
再看周圍,放眼望去,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淡黃色的沙土鋪滿了整個視野,哪裏有什麽人類的痕迹,全都是自然的地貌。
在這裏建什麽地标?給鬼看嗎?
但再問工人師傅他們也沒有回答,隻是說自己也沒搞清楚。
畢竟都是幹活的人,隻管埋頭苦幹,沒那麽多好奇心。
于是聊了一會後,陳平生從車上拿起腳架和相機,找了個位置将其架起。
“咔嚓!”又完成了一張照片。
陳平生看看天氣,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拍攝1-2張。
不過就在他收拾的時候,旁邊的老工人走了過來,和他搭話。
“你這玩意挺貴重吧?”他抽着煙,煙霧遮蔽了他的面部,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行,不太貴。”陳平生沒有說實話,隻是模棱兩可的回了一句。
老工人又看看他的車:“這麽好的車,路上小心點。”
“什麽意思?”陳平生問道。
老工人卻搖搖頭,說道:“有些惡霸路匪,最喜歡劫伱這種的。”
“現在還有路匪?”陳平生皺起眉頭,他知道90年代路匪猖獗,經常有人攔路搶劫。
甚至高速公路上都有人敢明搶。
隻是後來經過國家治理,才消聲覓迹。
沒想到這地方還有?
“那我不知道,隻是提醒你一下。”老工人看在這根煙的面子上,說了一句。
之後就離開了。
陳平生歎了口氣,被這麽一勸說,他現在覺得任何地方都埋藏着不安的種子。
懷着忐忑的心繼續上路。
汽車不斷前行,沿途的風光也越來越荒涼,農村的樣貌也不斷出現在車窗外。
而在這時候,一個破房子外面擺設的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啪!”
從車上下來,陳平生看着房子外這些高大的雕塑。
它們通體灰白,形态各異,有吃桃的猴子,有仰天長嘯的犬類,有樹木雕塑上的老鷹,還有張着嘴露出利齒的老虎。
而在它們背後,竟然還有一頂佛教建築的屋頂擺在那裏,似乎是拆除後被人随意丢棄在這裏的。
宗教、雕塑、造像,一切都如同垃圾一樣放在這裏,無人問津,也無人祭拜。
再搭配着旁邊早已廢棄不知多久的磚房,他覺得這裏看起來有股頹廢的詩意。
一如往常的把相機打開,陳平生叉着腰站在腳架旁,等待着相機開機。
這段時間他已經發現了不少LG810的缺點,開機慢,快門聲音大,對光線要求苛刻等等。
雖然林哈夫的大畫幅相機也有自己的缺點,但人家沒有飛銘的貴啊!
陳平生真覺得這台相機并不是什麽好主意,可能這在攝影界是一個大膽的有開拓性的嘗試,但确實有些太冒風險了。
他不知道飛銘準備了多少台,還是說隻有訂做。
如果是後者,那頂多是虧掉了研發的經費,如果是前者,那就隻能說出多少虧多少。
反正陳平生自己是不打算購入這台相機的。
開玩笑,有那麽多錢幹什麽不好!
陳平生把鏡頭拉出來,對準了那些廢棄的東西,剛按下快門,就聽到了小孩子壓抑不住的歡呼雀躍的聲音。
他納悶的回頭,結果發現竟然有一群孩子正站在自己的車子旁,從自己的車窗裏掏着東西!
“嘿!”他喊了一聲,那群孩子立刻齊刷刷的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帶着某種冷漠的平靜,随後大家回過頭繼續拿東西。
“草!”他拎起腳架,快步趕向車子。
孩子們見他來得這麽快,隻能放棄去拿更裏面的東西,選擇逃離現場。
陳平生皺着眉頭沒有去追,把相機先扛上車子,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車子裏缺少了一大袋吃的和喝的,一些零碎的工具也被掏走了。
車上的擺件也消失不見,還好相機和配件他放在了座位底下,沒有被拿。
接着他下車繼續查看,這才發現,不知道是誰,竟然拿着石子給車子劃了好幾道痕迹。
“淦!”被熊孩子惡心到的陳平生長舒一口氣,看來自己這下子要給車行賠錢了。
此地不宜久留,本來還想繼續拍攝的他立刻啓程返回城市。
是時候開啓前往下一段路的起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