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拍攝之前,陳平生還要做許多準備。
比如衣物,比如規劃路線,比如所需的各種工具。
陳平生整整籌劃了兩天,才基本确定下來。
他的旅途将會分成三段,第一段從黃河入海口,山東東營墾利區黃河口鎮出發,沿路經過濟南,最後到達開封。
全程大概550公裏左右。
第二段從三門峽市開始,沿途經過運城、呂梁、鄂爾多斯,最後到達包頭。
全程大概700公裏左右。
最後一段從銀川出發,沿途經過蘭州、西甯,再順着西麗高速抵達瑪多縣,再從那裏前往黃河源頭,青藏高原巴顔喀拉山脈。
全程長達1200公裏左右。
如果算上繞路的路程和一些其他路線,全程他需要駕車行駛大概3000公裏。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場挑戰,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也正因此,陳平生反而充滿了幹勁,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如此充滿挑戰性的拍攝了。
抱着這樣的念頭,他把工作上的事情一一安排妥當,并在朋友圈發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行程。之後又和父母說了一聲,母親對他的要求就是每天通一次話。
陳平生說自己又不是去什麽渺無人煙的地方,但母親很堅持,隻能順着她。
處理好一切後,他拖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來到了機場。
這裏面不僅裝着他的換洗衣物,還裝着他的身家性命,一台中畫幅單反,一台大畫幅數碼相機。
又要踏上旅途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機票,第一站就是東營勝利機場。
——
來到東營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聯系之前溝通過的租車行,他租了一輛SUV,空間很寬敞,晚上可以在車裏睡覺。
不過他還帶了帳篷,爲了避免發生什麽意外情況。
到了車行後,發現自己的車現在正在做自駕前的安全檢查。
看看是否漏水漏油,輪胎氣壓是否合适,
在陳平生要求下車行還更換了機油和三濾。
安全始終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等車輛檢查完畢,陳平生付了錢後,就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在了其中。
摸了摸深藍色的光滑車門,陳平生感歎一句:“接下來你就是我的移動房車了。”
說罷,他先找了個飯店吃飯。
東營這地方,坐擁着黃河三角洲的位置,海鮮很多。但陳平生搜了一下它這裏的美食,卻不以海鮮爲主,而是以水煎包、驢肉和全羊湯爲最佳。
而說起羊湯,陳平生就必須要去嘗一嘗。
很多人讨厭羊肉的羊膻味,但他卻不在其中,甚至吃羊肉喝羊湯時,覺得如果沒有那股味道,就失去了精髓。
這可能和他小時候在東北的生活有關,他現在還記得樓下的那家羊肉燒賣,薄薄的外皮下隐藏着飽滿多汁的羊肉,稍微沾點醬油和醋,一口囫囵下去,滿足感立刻油然而生。
這是他能夠銘記一生的美味,而到了華南後,羊肉就不是那麽常見了。
那裏講究的是冬天吃羊肉湯鍋,也叫簡陽羊肉湯。把羊肉羊雜在鍋裏煮沸,然後在自己的碗中來上一塊腐乳,加點小米辣,再加上香菜和蔥花,最後舀一勺湯進碗中,把肉和下水夾進來吃。
一碗接着一碗,等吃完羊肉,剩下的調料多放點湯,喝進肚中,暖胃又服帖。
陳平生每年冬至都要去吃,因爲春夏秋三個季節,這店家可能就不賣羊肉湯而改賣川菜了。
至于東營的鹽窩全羊湯,則和東北的羊肉湯接近一些,都是用海碗來裝,陳平生吃了羊肉湯又點了水煎包,算是體會了一下風土人情。
之後他就開着車直奔墾利區的黃河入海口。
到了目的地後能看到路邊就有木制的指示牌,上面寫着黃河入海口幾個字,陳平生駕着車繼續向前,不一會就看到一個涼亭。
下了車,他上前看了看。
“古黃河入海口。”一個石碑被立在涼亭中,上面紅色的字體已經遭到歲月的風蝕而顯得模糊。
“就從這裏開始吧。”陳平生點點頭,從心裏升起一種千裏之行始于足下之感。
他随手拍了張照片,發送到影圈上,并寫了一句文案:“感謝飛銘的幫助,讓我再一次踏上了新的旅途。”
随後就有粉絲們紛紛留言。
孫怡貓:“陳老師難道又要開始拍照了?”
四木木木:“希望陳老師一帆風順!”
範書生:“黃河入海口,這裏是東營,難道陳老師想拍黃河嗎?”
頂風作案小攝影:“這我可太期待了!我家就在黃河附近,”
蒼夷:“陳老師,快更新影圈吧,已經三天沒看到您的作品了。”
可莉可莉:“陳老師終于拍攝華夏的風景了,這應該是第一次吧!”
不過這些評論陳平生都沒有看到,他随手把手機靜音後,就開車前往了第一個拍攝地點。
——
這裏是一片蒼茫的,看起來非常渾濁的河面,河裏的顔色甚至比四周的黃土地更深,更重。
遠處能看到城市裏修建的綠化帶和工廠的痕迹,而近處則是一間地基在河裏的房子。
陳平生也不是很理解爲什麽要把房子的地基建在河裏,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可以拍攝的靈感。
于是他在不遠處架起腳架,把飛銘LG810支了起來,這東西實在是沉重,即便是健身有成的他也難以輕松搞定。
今天的天氣很陰沉,也符合這部影集的需要。
事實上,對于陳平生來說最難,最耗費時間的,就是如何把所有照片都控制在陰天環境下。
如果想要保持所有影調都統一,他就必須在陰天拍攝,可是這麽長的路途,要怎麽保證他能夠獲得一個陰天的環境呢?
這讓他想到了自己抽中的金色道具。
祈禱音樂盒。
他走之前特意在華南的時候試了一下,發現原來這件道具比他想象的更加厲害!
陳平生一開始之所以失敗,是因爲他祈禱的是下雨。
而當他把這個條件換成陰天之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不同于祈禱下雨隻能在那個小花園的範圍内,祈禱陰天的範圍甚至能擴展到方圓百裏,覆蓋一整個區,維持時間也從幾分鍾延長到了幾個小時。
通過試驗,陳平生這才明白,想要讓天氣完全随自己心意是可行的,但所受到的限制也是各有不同。
如果是下雨、打雷、冰雹的天氣限制就非常嚴苛,而如果是陰天晴天這種隻是改變一些雲層的天氣就會非常寬松。
這也是他有信心在一個月内完成這部作品的底氣。
等待,又是無休止的等待,甚至是比拍攝《鴉》和街景更加無聊的等待。
因爲所有的一切都隻能看運氣,飄渺無蹤的運氣。
陳平生耐着性子,蹲在相機腳架旁邊,看着不遠處的樓房和濤濤黃河。
那棟樓有六層,貼着灰色的牆磚,從他這裏看去,每一層都有兩個窗戶,青藍色的玻璃反射着天空,看起來格外甯靜。
每層窗戶外還有一條方形的走廊,最外面粉刷成白色的水泥欄杆,模仿着歐式的風範,裝飾着單調的牆面。
陳平生見過很多類似的建築,在東北的鄉下,有很多自建房都會模仿歐式風格,因爲這種風格十分浮華,打眼一看就覺得奢華氣派。
而衆所周知,東北人都比較好面子,不管裏邊是不是真的好,至少在外面不能露了怯。
想到這裏,他笑了笑,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去村子裏爬山的記憶。
然而就在這時,兩個工人提着腳手架,從正門來到了走廊上。
他們的位置恰好就在一樓的拐角,陳平生見狀立即起身回到了相機後。
兩位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着,邊抽着煙邊搭起腳手架。似乎二樓的走廊底部有什麽需要修補的地方。
過了一會,紅褲子的工人站在下面扶着腳手架,另一位黃褲子的工人爬了上去,擡着頭看着遠處。
“對,就是這種感覺!”陳平生按下快門。
“咔嚓!”
極爲響亮的聲音從相機種傳出,這也是大畫幅數碼相機的缺點之一。
即便藏得再好,也無法抹除自己的存在感,因爲快門聲音的穿透力實在太過于強了。
還好他與被攝者的距離并不近,否則面對這個大家夥,被攝者的注意力肯定會凝聚在它身上。
拍完了一張後,陳平生收起相機,繼續趕路。
從東營出來的一路上,能看到到處都是老工業的痕迹。
冒着白煙,紅白色相間的大型煙囪,和正在修建的橋梁,還有一些正在拆除的舊建築。
這裏的人們也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梳着中規中矩的發型,路邊鮮少能看到活力四射的年輕人,都是些上了年紀卻還在爲生活奔波的中年男人。
路過工地,一股刺鼻的氣味猛然竄了過來,陳平生搖起車窗,發現這裏正在搬運着大量的石料。
開車繞過去,本想直接離開的陳平生卻突然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紀念碑。
它上方是如同飛檐翹角的造型,金黃色的棱角包裹着深紅色的碑文,下方則是三層台階。從這裏能看到遠處正在修建的大橋,濃厚的工業氣息和轟鳴聲橫沖直撞的闖入,把原本應有的肅穆已經全部打破。
之所以陳平生停在了這裏,是因爲他看到了碑文下,正停留着幾個人。
二話不說,他把飛銘LG810架了起來,爲了節省時間,相機一直固定在腳架上。
但即便陳平生再快,也沒有現實世界的變化來得迅捷。
等他架好後,人已經全部走光了。
這就是攝影師的無奈之處。
如果換做是中畫幅飛銘,他已經拍下了想要的畫面。
但爲了讓所有照片保持在同樣的影調和色彩下,他不能更換相機。
于是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陳平生看着空無一人的紀念碑,又略過它看向更遠處因陰天而顯得霧蒙蒙天空。
他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這種不安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危險,而是指那些潛藏在所有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常中,不可預知的沖突。
陳平生忽然想到了張克純對于這部作品的一句話。
“在風景中感到一絲不安的東西,就可以拍攝了。”
是的,眼前就是令他不安的時刻,隻是還欠缺最後一塊拼圖,他就可以拍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