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過年,自然家裏就要有年味。
窗台上的紅燈籠已經挂起來了,不是那種隻會發紅光的,而是插上電後,就會散發出五顔六色滾動光線的迪斯科燈籠。
有時候陳平生也不太理解爲什麽中老年人就喜歡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
但也沒有什麽理由,可能就是這東西比較吸引眼球,能夠在同一棟樓的一衆紅燈籠裏脫穎而出吧。
而且國人講究個成雙成對,所以毫無疑問的,父親買了兩個,挂在廚房的高處。
他已經想到了樓下的路人在經過時,擡頭就會撇到窗戶裏那兩個閃耀着五彩光芒的球體,可能他們還會有些疑惑。
爲什麽在新年期間會有人把迪斯科燈球挂在自家廚房裏。
抱着這樣的念頭,陳平生決定還是少出入廚房爲好。
“來,兒子,和媽講講,在華南過得怎麽樣啊!”母親陳靜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放,就拉着陳平生進了他自己的屋。
這裏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早就和當初不太一樣了。
窗簾從原本的花紋換成了對稱的多色窗簾,床上的四件套也換了全新的墨綠色,看起來十分溫馨。
陳平生把電腦包和相機放在自己的書桌上,房間裏的白熾燈有點暗,他打開了台燈的開關,一下子就明亮了許多。
“怎麽樣?都給你換了,喜不喜歡。”母親靠在牆邊,看着自己的兒子。
“喜歡。”陳平生發現自己的書架裏的書都被收拾了起來,現在擺放着一些父親的東西。
“你爸平時午睡就來你這屋,我們倆誰也不打擾誰,挺好。”母親解釋了一下,臉上揚起笑容。
“嗯。”陳平生點點頭,然後坐在床邊。
“和媽說一下,成名的感覺怎麽樣?”母親調侃着他,坐在椅子上。
“還行吧。”陳平生面對親人,就會變得内斂一些,說話也比較含蓄。
“謙虛了,我看網上,都叫伱陳老師,陳大師。”母親陳靜平時也是網上沖浪選手,自然也能看到他的影圈。并且她平時愛刷短視頻,得知自己兒子得獎後,基本上是高強度搜索,以至于現在短視頻給她推的全是某某大學生獲獎的視頻。
“都是說着玩的嘛。”陳平生感覺自己好像也沒什麽隔閡,很輕松的就和母親聊到了一塊。
雖然年齡的鴻溝在這裏擺着,但他母親的思維卻和年輕人趨同,沒有被老套的思想束縛。
再加上是過來人,看事情更加周全,所以在讨論一些問題時,她總能給出另一個角度的解決方法。
聊着聊着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直到父親喊了兩個人吃飯,他們才從屋裏出來。
“你爸特意給你做的酸菜炖骨頭,知道你愛吃,是不是老香了。”在這個家裏,做飯的是他的父親。
雖然他是陳平生的後爸,但也是對他最好的父親。
甚至比親生父親還要好得多。
從小對陳平生就沒有過冷臉色,無論是任何時候,都不會訓斥他。
倒是母親小時候更嚴厲一些。
而之所以是他做飯,也不是因爲掙錢的原因,反倒是他在國外經商,家裏的支出都是他付出的。
僅僅是因爲母親不愛做飯,所以這個男人就扛起了廚房的重任。
或許這就是男人身上的責任感。
“快,拿筷子,吃飯了。”父親端着一盆酸菜骨頭湯從廚房走了過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催促二人上桌。
陳平生去廚房拿了蒜醬、醬油、陳醋和香油。這是東北人吃飯的調味品,無論是吃餃子還是吃骨頭,都需要它們。
把蒜醬蒯一勺放進碗中,倒入少許醬油和陳醋,再來兩滴香油,這屬于東北的調味碟就成了。
洗了手拿了筷子,三個人坐在椅子上。
桌子上每個人還準備了一個杯子,父親從身後拿出一瓶白酒,給每個人倒上。
“來,過年了,稍微喝點。”母親也沒有勸阻,反而很高興。
東北的酒文化也算是一脈相承,從小到大,基本上家裏的男人沒有不喝酒的。
除了父親李學自己,他是喝幾杯就會醉的類型,所以即便再高興,也隻能喝一杯。
陳平生沒有拒絕,等杯子滿上後,幾個人舉起杯。
李學說道:“慶祝平生回來。”
陳靜:“歡迎回家!”
陳平生點點頭表示感謝,然後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半。
“吃飯,吃飯。”
筷子聲與咀嚼聲很快成爲了飯桌上的主要節奏,其中夾雜着父母的一些關心的話和問題,陳平生笑着回答,手裏也一直沒停。
感覺回家了以後胃口都好了很多。
直到天色漸暗,廚房裏的燈籠都開始亮了起來的時候,陳平生一家人才吃完飯。
在家裏,碗筷都是要自己洗的,内衣褲也是要自己洗的。
這是從初中開始陳靜就一直教導他要做的事情,所以他從小的獨立性就比較高,不會讓家長操心一些生活上的事務。
一切搞定後,躺在自己的床上,陳平生看着天花闆覺得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和華南完全是不同的風格,一切落入眼中都仿佛增加了一層懷舊的濾鏡,讓人忍不住想起過往的那些事情。
還記得小時候每次晚上躺在床上最怕的就是父母忽然推門進來,因爲每天陳平生都會拿着那個諾基亞手機在被窩裏看小說。
還好家裏遺傳的基因不錯,除了右眼的視力稍微弱一些,一百多度,左眼的視力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爲了避免被發現,當時可是想出了不少應對方法。比如裝睡等父母關燈後看手機,手機被沒收後,趁父母不在家偷偷拿出來玩手機。還有在桌子下藏手機,在書本下藏手機,這都是他小時候幹出來的事情。
陳平生就在與父母的鬥智鬥勇中度過了自己的高中年華,然後進入了大學。
以至于現在躺在床上,看着門,還是會有種心悸的感覺。
哪怕自己已經不再被學業束縛,但父母的威懾力仍然存在他的心中。
或許這也是家的一部分附加BUFF吧,陳平生笑了笑,看向窗外。
此時華燈初上,各家各戶都點亮了燈籠,基本上入眼的都是各種各樣的,沒有完全一樣的燈籠。
而卧室的窗戶正巧能看到角落,于是陳平生從玻璃的顔色變化中看到了那堪稱迪斯科舞廳的色彩配置。
“太炫了。”他喃喃自語,覺得土到極緻就是潮。
“平生,你媽叫你呢。”忽然,穿着紅色毛衣的父親李學推門而入,對他說道。
“啥事?”陳平生本以爲有什麽事情,結果一進主卧,就看到了母親面前已經擺好的撲克。
“來來來!咱們仨鬥地主。”母親陳靜性子本就活潑好動,應該說老陳家的女人們都是這個樣子,愛玩愛樂。
所以每到過年,家裏在她的安排下,總會進行一些娛樂活動。
鬥地主自然是必選項之一。
除了它還有跑得快,升級等撲克玩法,不過因爲李學的強烈要求,他們家主要以鬥地主爲娛樂方式。
父親之所以這麽堅持,是因爲他很喜歡當地主。
喜歡到手裏沒有炸彈,隻有兩個二都敢要的地步。
所以高中時期,陳平生過年的零花錢有一部分就來自于父親這個地主的資助。
他坐在床上,和父母呈三角形。
“現在你也掙錢了,你小子,手裏有不少錢吧。”陳靜笑着問道。
“還行,不多。”至少和即将入賬的影展費用比起來,是真的不多。
“那我們這次就玩大一點,十塊錢的。”陳靜建議道。
李學搖搖頭:“那不行,十塊錢翻一倍那不是二十了,這要是兩幅炸彈再加上春天,太多了。”
“也是,那五塊錢吧。”陳靜降低了一半。
這次李學同意了:“行。”
“過年,玩就玩大一點,平生,你覺得呢?”陳靜詢問陳平生的意見。
陳平生覺得以自己的技術,可還真是沒什麽壓力,這麽多年,他每次都是赢的那個。
“行,就五塊錢的。”
母親沒有洗牌,三個人輪流抽了一張,結果是父親最大。
“這把看來我得要。”李學臉上喜滋滋,覺得自己這個先手很重要。
“老李,你要呗,你手氣好。”陳靜邊說着,還對兒子眨了眨眼。
陳平生會意,這是要一起打李地主的節奏。
不過等三人真上手拿牌後,陳平生看了看自己的這一副,忽然發現運氣有點好。
倆王、倆二、一個飛機,兩個單。
陳平生算了一下,外面跑了三個3,除此之外沒有炸彈。于是在叫牌階段,直接把地主拿到了自己手中。
“完了,老李,你看你兒子,這是要來一波大的啊!”陳靜伸手推了推李學。
李學搖搖頭:“那我也沒辦法,這單牌太多了。”
然後陳平生翻開蓋住的三張牌,兩人更是一陣後悔。
一個2,一個A,一個3。
陳靜指了指自己的牌:“我要是拿了就有炸彈了。”
李學倒是看得出來明白:“平生敢要,就是有倆王,四個3也沒用。”
這點倒是沒說錯,陳平生這把牌基本沒遇到什麽阻礙,直接獲得了第一次的勝利。
洗着牌,看着父母的笑臉,他忽然有種踏實感落在心裏。
在家裏,他終于可以放下一切,放下身份和包袱,重新變回那個小男孩,無憂無慮的面對生活。
這無疑是最好的療愈,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