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騰鳌機場出來時,陳平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是的,時間已經推進到了2月8号,就像是相機對時光進行了快速的連拍一般,在陳平生還沒有察覺什麽時,就已經臨近過年了。
這段時間他也沒有幹别的,隻是專心的在拍攝決定性瞬間的最後幾組照片。
現在已經全部完成了,總共選出了167張照片,如果制作成影集無疑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所以他随身帶着電腦,時不時就做一點,即便在飛機上也沒有浪費時間。
而《鴉》的影展也在前幾天正式結束了,最終的售票結果是100132張,其中基礎門票占到了百分之九十。
但無妨,陳平生已經非常滿意了。
十萬人次,即便按照最基礎的門票價來計算,到手都是兩百多萬。
這還隻是一次影展,如果全國巡回展覽結束,還不知道要有多少錢。
而且這還沒算上國外的影展收入。
陳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暴富的滋味。
懷揣着對于未來的暢想,他拉開了面前的車門,把行李放在後座,自己則坐在了前排。
“老弟,從哪兒回來的啊?”司機是一位50歲的大叔,長相敦厚,雙下巴也敦實。身寬體胖,有着東北男人常見的啤酒肚。
他的頭發極短,基本隻是薄薄的一層,手上帶了雙手套,也不知道是怕凍還是因爲怕露出什麽傷疤。
面對老鄉的問題,陳平生也用家鄉口音回答道:“從華南那邊。”
“華南嗷,我去過,以前我拉大貨的時候經常往那邊跑。那邊愛吃兔子,是不是?”大叔閑着無聊和陳平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
“是,自貢菜好多都是兔肉,還有麻辣兔頭。”陳平生笑起來。
“菜倒是挺好吃的,我就是不喜歡那的人,感覺太精明了。”大叔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是地域黑的言論。
這也是一部分東北人對于南方人特有的偏見,因爲他們更喜歡豪爽,有什麽就說什麽的直腸子性格。而不喜歡那種悶聲不響,把所有心事藏起來的人。
但陳平生沒有說什麽,人有百樣人,這種偏見是消除不掉的。
就像南方人對東北人也有着屬于自己的偏見。
他隻能說:“還好吧,我接觸的都是年輕人,都不是很精明的樣子。”
“嗯,年輕人好,那一個個老梆菜可别接觸,面上啥也不說,私底下就把你賣了。”司機師傅說了一句自己的感悟,然後拿起旁邊的白色手絹,趁着停車的時候開始擦方向盤。
這操作給陳平生看得一愣,原以爲他穿手套隻是因爲有點冷,沒想到竟然是因爲他嫌髒。
等紅燈滅掉,綠燈亮起後,司機師傅放下手絹,繼續和陳平生聊天。
“在華南多久了啊?”
“快四年了。”陳平生胳膊肘靠在窗戶旁,盡量不用手接觸車内的裝飾。
“上大學?”
“對。”
“什麽專業啊?”
“學攝影的。”
司機師傅眼前一亮:“就是專門拍明星的啊?”
“不光是拍明星,什麽人都拍。”陳平生解釋了一下。
“我懂,我懂,你們這行業可危險,要是被人抓到了還要賠錢。”司機師傅滿臉感歎。
陳平生滿臉疑惑,總感覺自己和司機師傅讨論的不是同一個職業。
“我們是正規的攝影師。”
“哦,拍婚慶的那種是吧。”司機師傅一拍腦門,隻想到了這個職業。
陳平生也一拍腦門:“差不多吧。”
總比狗仔更令人能接受一些。
“哎呀,那還挺好,賺完了錢還能混頓飯吃。”司機師傅“啧啧”兩聲。
陳平生搖搖頭:“哪有那麽好,攝影師基本上是全程拍攝,未必能趕得上吃宴,能蹭盒煙就行。而且有些比較離譜的新人,在攝影師吃完飯後,還會從工資裏扣除掉這部分的錢。”
别問他是怎麽知道的,他曾經可是兼職過這一行當,賺的都是辛苦錢。
“這麽摳門,我們這邊人可不會這麽幹!”大叔擺擺手。
這倒是真的,衆所周知,東北人就愛在外人面前裝面子。
所以基本不會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幹出這麽摳搜的事情。
但也有少部分奇葩,是難以預料的。
一路閑聊着,陳平生時不時看向窗外,距離家越近,他的心情也愈發的激動。
今天的雪不大,天空中不斷飄着如黃豆大小的雪花,它們落在車玻璃上,手牽着手凝結成了一層朦胧的冰層。
透過它再看向外面,一切都是模糊的,看不到線條隻能看到大塊的顔色。
路上的行人也變成了抽象的色彩,仿佛《鴉》中的視角。
不多時,到目的地了。
陳平生對司機師傅拜了個早年,就下了車,拿着行李,走進了自家小區。
說是小區,其實早就沒有物業了,都是老房子,甚至沒有電梯。
陳平生拿着包沿着狹窄的走廊緩緩向上,一層、兩層、三層。
直到見到那熟悉的紅色大門,才終于有了回家的感覺。
“砰砰砰!”
他敲了幾下門。
可是預想中的開門迎接畫面卻并沒有出現,他納悶的又敲了幾聲,發現屋裏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他掏出手機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喂媽?你們沒在家嗎?”他自己的鑰匙早就留在家裏了,沒有帶走,所以他現在也進不去門。
“兒子!伱到了?”母親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對啊,你們人呢?”陳平生問道。
“我和你爸在商場裏采購呢!一會就回去,你等會。”
“好。”
陳平生挂斷電話,看着家門,感覺自己好像回來的不是時候。
在走廊裏呆着也難受,他幹脆來到了樓下,在雪地裏來回走着。
然後他發現這裏和之前比起來變了好多,首先樓房的顔色重新粉刷了一遍,從土粉色改爲了明黃色。
從視覺上來說顯眼整潔了許多,也和其他的樓房完全一樣。
并且樓門位置還裝了開門的對講機,甚至還有攝像頭。
但陳平生點了幾下,發現這玩意并不好使。
而在樓房的對面空地上,原本這裏存在的小涼亭,不知爲何被拆除了。
平時這裏會坐些老頭老太太,在夏天時,大家可以聊聊天,晾晾衣服,或者打打麻将。
可現在是沒有空餘地方了,涼亭去除掉後就變成了荒地。甚至連那些鄰居們種的東西和圍起來的栅欄都被拆掉了。
陳平生撇撇嘴,估計又是什麽建設文明城市吧。
從他的高中到大學,這座城市就一直在創建文明城市,可是創到了現在,也一直沒有成功。
現在看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失敗了還是成功了。
然而他覺得這種創城實在沒什麽太大意義,太多的門面工程,無非就是把所有比較生活氣息的地方改爲整潔的樣子。把老樓粉刷了自然是好的,但令人不适的是還把所有的門店招牌都換成了統一的樣式。
不僅難看,還缺乏辨識度。
他覺得一個城市的整潔其實不需要靠那一排排白底黑字的招牌來展現。
在雪中走了一會,陳平生感覺自己愈發的冷了。
東北的寒冷是一種從手指間開始蔓延的僵硬感。
走在街上,時間長了,很容易就感覺自己仿佛凍僵了。
所以在這裏大家都會穿着厚厚的雪地靴,或者帶着絨毛的鞋子,還有耳罩和帽子。
出于好看,陳平生沒有穿羽絨服,而是穿着羊絨大衣。很顯然,羊絨大衣不可能有帽子,這讓他的耳朵立刻就開始變得通紅了。
他隻能時不時搓搓手,然後再用手暖暖耳朵。
而在十分鍾後,他感覺自己的腳也有些僵硬了起來。
于是他隻能邊活動着腳部,邊等待着父母的回來。
就在陳平生想着要不要先進樓道裏避避寒風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遠處的台階多了兩個人影。
從外形來看正是他的父母。
他快步迎了上去,一見面他的父母一愣,随後母親陳靜快速走過來。
“平生!”她叫了一聲,然後拉起了陳平生的胳膊,上下仔細看看。
一年不見,陳平生覺得時光好像從母親身上帶走了一些風采。
她穿着粉色羽絨服,頭發紮成馬尾,染了個深紫色,最突出的便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起來充滿了故事。
“感覺你變帥了啊!”身爲母親對于久未歸家的兒子,自然是百般順眼,她又轉過頭問道:“老李,怎樣,兒子是不是變帥了。”
“确實。”父親李學走了過來,穿着一身寬厚的大衣,系着紅色圍巾,腳踩着皮鞋,手裏還拎着兩袋子東西。
“我來吧,爸。”陳平生想要從父親手裏接過一袋子。
父親搖搖頭:“沒事,不重,我拿吧,你好不容易回來。”
“讓你爸拿吧,挺輕的。”母親伸手挽住他,向前走去,邊走邊八卦道:“怎麽樣,這一年有沒有看到什麽好姑娘?”
“好姑娘?”陳平生腦海中迅速閃過了幾個倩影。
一看兒子不說話,當媽的立刻反應過來:“哎呀呀,是不是有事,還不趕快告訴老娘。”
“沒有,真沒有。”陳平生搖頭,覺得都是朋友,不能亂說。
“啧,小樣,我還不懂你。”陳靜沒有繼續問,而是先拉着兒子上了樓。
走廊裏傳出母子的對話。
“媽,對了,樓下的涼亭怎麽拆了?”
“哦,又是創城,覺得不好看就拆了。”
“成功了嗎?”
“沒,又失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