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的閉館開幕首日,一大早,來了許多業内的攝影師和評論家。
其中最爲人矚目的當屬鳳儀聲和周文遠,一位是全國知名的專業攝影評論家,一位是魔都本地備受大衆喜愛的快嘴評論家。
雖然兩人走的是兩種不同的路線,但都很受攝影圈子的敬重。
因爲他們發掘了不少好的作品和好的攝影師。
在場的人有一半都曾被其評論過。
因此當他們二人出現在非木藝術館後,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鳳老師。”一位國字臉的中年人走近鳳儀聲,說道:“沒想到這影展開幕,還把您邀請過來了!”
“是啊,看來這位年度影集獲獎者的自信還是蠻大的。”周圍人也說笑起來。
鳳儀聲穿着一身深色的風衣,裏面搭配着黑色馬甲和皮靴,頭發半黑半白,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左右,看起來非常有氣質。
他笑着道:“我也好奇《鴉》這部作品,雖然我之前參加了格賽的評委,但負責的單元不是影集,所以錯失了一窺全貌的機會。”
“原來鳳老師您今年也是格賽評委,可惜國内攝影圈不争氣,好不容易把格賽舉辦地争取進國内,卻沒多拿幾個獎。”中年人語氣頗爲感慨。
今年的格賽國内隻獲得三個獎項,如果不是有陳平生的年度影集兜底,那就成了借自己場地給别人頒獎了,這面子上還真不好看。
“國内的風氣一直都比較守舊,所以我一直鼓勵新攝影師沖出來,格賽這次也一樣,明确的說了三個新。接下來幾年估計都是這樣,所以在場的各位攝影師希望明年都能有所突破。”鳳儀聲說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話音剛落就聽到周文遠的聲音。
“突破?鳳老師還是别太指望了。”
鳳儀聲轉過頭,疑惑道:“周老師怎麽說?”
周文遠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遠處聚在一起的幾個人。
鳳儀聲一看,原來是山水寫意派的代表人物李抱真的弟子,王一國。
他是李抱真的第三個弟子,也是在國内名頭最響的一個,在首都攝影圈子裏聚集了一大波人,成立了一個公司,專門教别人如何攝影。
自然,這教授的主題是圍繞着山水寫意而來。
老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圈子的地方就有派别。
按理說攝影這種個人風格突出的藝術很難抱團,但這麽多年國内除了山水寫意以外在格賽上斬獲不多,且風潮也頗爲守舊。
再加上群衆審美一直停留在舊時,導緻擁簇山水寫意的人越來越多。
對内他們宣傳弘揚國粹,打着爲國争光的名頭,私底下幹的卻是拉幫結派的勾當。
對外則用刻闆的華夏風光來讨好外國人,完全不顧真實的國情和輿論。
也就是近十年國家發展迅速,國内與世界的接軌愈發緊密。群衆們的審美也開始不斷提高,他們派别的人流失了不少,才偃旗息鼓。沒有過多的幹預其他攝影師的創作。
要知道在十五年前,他們可是敢給拍攝其他類别作品的攝影師扣上崇洋媚外帽子的家夥。
當然,山水寫意派主要的逞兇範圍還是在藝術攝影和主流攝影圈子内。廣大的普通攝影師或商業攝影他也沒那麽大能耐去影響。
如果陳平生早出道十多年,在那個互聯網還不是特别發達的年代,他的作品是否有參加格賽的資格,甚至要看山水寫意派的臉色。
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這都是李抱真帶來的壞風潮。
鳳儀聲心裏冷哼一聲,隻不過這位所謂的大師也老了,時代也變了,現在這一派已經不複當年盛況。
“他來幹什麽?”他低聲問道。
周文遠皮笑肉不笑道:“還能是做什麽,這不是聽說《鴉》是黑白照片,來探探場子嗎。”
鳳儀聲一挑眉毛:“希望陳平生不要認了這個門。”
周文遠皺着眉:“誰知道呢,不過年輕人應該不會喜歡寄人籬下吧。”
兩人正說着,非木藝術館的大門打開了,穿着灰色西裝的常明從其中走出:“感謝各位業内大拿來參加我們《鴉》的開幕儀式……”
說了幾句話,衆人立刻有秩序的走入了藝術館大廳。
第一眼,就看到了牆面上巨大的封面。
“這個排版很有趣。”周文遠說了一句,然後沿着規劃的走廊一路向前。
鳳儀聲則站在原地仔細看了一會,有了頭緒後才慢慢開始觀看。
“好奇怪的拍攝手法。”站在第一排照片前,許多攝影師都在低聲讨論着這部作品的構圖風格。
鳳儀聲擡眼望去,正是那幾張烏鴉從少到多的照片,無論是拍攝手法還是構圖,都透露着一股寂寥的味道,似乎攝影師在拍攝時處于一種特殊狀态。
再往前走,他發現視角有了出乎意料的轉變,每一個畫面看起來都非常模糊和虛幻。
還有幾位攝影師站在那張風雪中人影的照片前納悶道:“這拍的是啥呢?怎麽和瞎拍一樣呢?”
但這絕不是瞎拍,鳳儀聲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了某種脈絡,然後他沿着路一直走,一直走。
很快就看到了那幾組來回切換視角的照片。
“雪景、魚頭、貓。”
“烏鴉、飛翔、落。”
鳳儀聲感覺自己的心髒在急速跳動,因爲他已經察覺到了這部作品的内涵。
他此時此刻好像也變成了作品中的烏鴉,在這暗沉的環境中,借助着爲數不多的燈光,飛翔在藝術館中,俯瞰着一個個人,一張張照片。
而當他看到風雪中的東北景象後,駐留了很久。
似乎在回味着照片帶給他的沖擊。
再往前進,不一會又看到了空曠的湖、稀少的人和那些代表着希望意象的場景。
“基調開始高昂了。”他自言自語着,本以爲接下來會迎來一個完滿的結局。
可是照片出乎意料的展現了城市裏的破亂、爆炸和停留在大樓上的烏鴉。
而等他走到結尾時,看到那個老人的背影後,雞皮疙瘩一下子從全身各處冒了出來。
“太驚豔了。”他如是說,聲音裏帶着滿足的歎息。
接着他跟着動線走,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開頭,也就是那張封面的位置。
再看封面,他這才完全懂得整部作品的含義。
周文遠此時也走了回來,兩個人看着封面默默無語良久,然後鳳儀聲忽然一笑:“我本以爲這次的影集獎是帶有補償性質的,沒想到啊。”
“沒想到低估了他對吧。”周文遠忍不住撫掌輕歎:“我可以這麽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世間再無烏鴉。”
“是啊,像這種作品,真的可能是攝影圈的獨一份了。”
鳳儀聲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見解。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人看完了影展,他們見到鳳儀聲和周文遠兩位知名評論家,立刻聚了過來。
“鳳老師、周老師,您倆覺得照片怎麽樣?”其中一位攝影師問道:“雖然我大緻看明白了他的意圖,但還是有些不懂的地方。”
“是啊,這種照片感覺很難評。”
“我覺得拍攝手法很不錯,很有意境。”
“但它是黑白的,感覺要是彩色的更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見解,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們都對作品的内涵表示震撼,因爲确實第一次見到這種人與動物視角來回切換的影集。
鳳儀聲剛想開口回答衆人的疑惑,周文遠卻忽然看到了走來的常明:“看來接下來不需要我們來講解了。”
常明來到衆人面前:“各位,《鴉》的作者陳先生馬上就會來到現場,和各位探讨作品,就在展廳的會客區,大家如果有感興趣可以和陳先生聊聊。”
聽到這話,大家這才意識到已經十一點了,該是交流環節了。
沒想到這影展看下來時間過得如此之快,隻能說陳平生的照片實在是讓人非常容易沉浸其中。
大家跟着常明來到了會客區,這裏擺放着數量正好的椅子,不分次序,大家随意選座。
但第一排的座位毫無疑問被大家讓給了鳳儀聲和周文遠。
這裏也能更好的與作者互動交流意見。
至于剩下的位置,還沒等大家讓出個結果,王一國就走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坐在了鳳儀聲的身邊。
其他攝影師見狀默默無語,都不想和這家夥多做交流。
因爲他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橫,脾氣橫,作風也橫。
實在是李抱真這個師傅慣出來的。
等所有人落座,陳平生終于露面了,這位年輕人從樓梯緩緩下來,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看起來朝氣蓬勃。
大家這也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年度影集的獲獎者,卻更加覺得這作品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他能拍攝出來的。
因爲風格實在是太突出了,沒有十幾年的磨練,衆多攝影師很難相信如此年輕的人,能夠熟練運用黑白膠卷拍攝出這部作品。
但獎項卻擺在那裏,毋庸置疑。
陳平生看着眼前的衆人,自然的坐在了常明準備好的凳子上,他略微比其他人高半頭,可以讓所有人都能看清他。
他微笑着,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鴉》的作者,陳平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