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生和張佳對于拍攝的溝通持續了兩個小時。
張佳很好說話,也沒有什麽架子,可能是因爲複出的時間還短,所以經紀人的約束也不是很大。
她主要是想拍一組比較日常風格的照片,不想要絢爛的妝容和誇張的服造。
這也正和了陳平生的想法,他把自己的創意闡述了一下,一下子獲得了她的認同。
因此第二天就直接進行了拍攝。
眼前是一片有些破敗的老小區,這裏有一家隐藏得很好的攝影場景館,簡單來說就是給女孩們提供拍照場地的地方。
當然這裏也有拍照服務和妝造服務,店主本人就是攝影師、化妝師。
平時在店裏忙活半天,就可以掙夠七八百,然後關店去打麻将。這就是店主的日常,也是川人的日常。
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爲這家店是張佳親戚開的,她已經提前聊好了,暫用一天。
因此今天沒有人會來這裏打擾拍攝。
陳平生先到了拍攝地,站在大門口敲了敲門,發現沒人後,就站在二樓台階上刷手機。
影圈已經發布了新一期的作品,和他預想的一樣,大家的熱情很高,評論得也很積極。
但還沒等他仔細看,就聽到了一陣高跟鞋的踩踏聲。
“踏,踏,踏。”
陳平生擡起頭看向來者,發現是一位戴着墨鏡,穿着黑色毛衣和藍色外套,腳上踩着藍色長靴的女人。
女人看着台階上的陳平生,摘下眼鏡,笑着道:“等久了嗎?”
她的聲音裏自帶一種慵懶的調調,聽起來有些醉人。
正是張佳。
“沒有,剛到沒多久。”陳平生回應了一句,然後看到她手中的巨大行李箱。
“我來幫你拿吧。”他接過行李箱,看着張佳把從兜裏找出鑰匙開門。
“謝謝。”她道了聲謝,然後打開門,先一步走了進去。
“嗡。”門口的電燈被她打開。
陳平生看着室内的裝潢,這裏是非常複古的裝修,港風的吧台以及貼滿了電影海報的牆壁,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
“我這兩天把你的作品都看了。”張佳邊帶着他向化妝室走,邊聊天道:“秦怡和我說的時候其實我就想拍了,尤其是看到那一組照片後,我覺得真好看。”
“但是因爲進組就耽擱了下來,沒想到你就得獎了。”
她的語氣有些遺憾,仿佛在遺憾自己未曾第一時間下定決心。
“現在也不晚。”陳平生把行李放到化妝間,然後問道:“嘉妮姐,沒有其他人了嗎?”
張佳把行李箱放倒,動作幹淨快捷,似乎對于生活的各項技能早就在婚姻中吃透了。
“沒了啊,這兩天工作人員都去休假了,畢竟之後還有的忙。”她笑了笑,開始翻找起自己需要的東西。
陳平生蹲下身子幫她找了一會,總算從成堆的衣服裏找到了化妝包。
“好了,我先化化妝,然後一會試衣服?”張佳詢問道。
“沒問題,我正好去看看景。”陳平生點頭答應,打算先一步去看看屋子裏有什麽場景。
出了化妝間,他先來到了隔壁,這裏仍然是複古場景,黑白瓷磚拼合的地闆,白色的牆壁,90年代的方頭電視機以及黃色的老式冰箱,旁邊還放着收音機和日曆。
來到這裏,陳平生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代。
那個鑽進被窩裏隻露出頭,和姥姥一起看着電視裏的節目的舊時光。
往往看到一半,他就會聽到鼾聲漸起,而電視裏的節目還在伴随着電子噪音不斷播放着。直到晚上十二點,電視上在播放一段廣告後變成了無信号的雪花屏幕時,他才肯閉上眼睛入眠。
腦子裏不斷回憶着那些或離奇或恐怖的劇情,感覺自己的膀胱一點點積蓄力量。
迷迷糊糊之間,不知道誰關上了電視,讓屋子徹底陷入夜晚的甯靜。
隻有窗外偶爾響起的野貓發情的聲音伴着他入眠。
陳平生摸着這些象征着回憶的物件,感覺靈感在腦海中發酵和醞釀。
從屋子裏走出,他又繼續看向其他的屋子。
隻不過剩餘的房間都是些日系或歐美風格的,裏面被燈管映射得五彩斑斓,不太适合這次的拍攝主題。
等他走入最後一間,也沒有找到第二個适合拍攝的地方。
不過轉過頭,陳平生忽然發現沙發旁的擺設很适合拍照。
咖啡機、書架、打印機,它們沉默又安穩的立于桌面和牆邊,配合着深灰色的沙發,仿佛一出帶有情緒的默劇,令人着迷。
這是他覺得第二個可以拍攝的地點。
看完後,回到化妝間,此時張佳正在描着眼線。
這還是頭一次陳平生見到如此“樸素”的明星,完全沒有任何排場可言,就像是路邊上會遇到的人一樣,身上充滿了落地感。
“嘉妮姐,爲什麽不找個化妝師呢?”他靠在椅子旁,邊看着她化妝邊問道。
張佳把眼線筆微微放下回答道:“我覺得沒必要吧,又不是上節目,而且這個妝我自己能搞定。”
“嗯,我已經看好場景了,一會就可以拍攝了。”
“好,這個眼線畫完就可以了。”
兩分鍾後,張佳起身,去更衣間換衣服了。
不一會,她穿着一身灰色的連衣裙走了出來:“這條怎麽樣?”
陳平生第一時間感覺很驚豔,因爲她的身材比例被服裝襯托得恰到好處,非常具有視覺欣賞的美感。
但沉吟了一會,他搖搖頭:“我覺得這個不夠日常。”
陳平生轉身看了看行李箱裏的衣服,張佳也走了過來。
“不夠日常嗎?”她蹲下身,挑出一件黑色的毛衣:“這個呢?”
“這個可以,然後再試試這個。”陳平生挑了一件複古的黑色吊帶裙和一件紅色外套。
“好。”張佳起身又去換衣服了。
陳平生摸摸鼻子,感覺自己好像在玩某種真人換裝遊戲。
别說,看着明星在自己眼前不斷更換服裝,确實會令人有種錯覺,掌控的錯覺。
這就和導演在片場的把控與權力是一樣的。
有種生殺予奪的原始暢快感。
而男人,從古至今,都會對這種感覺上瘾,進而圍繞着權力産生争端和戰争。
張佳很快就換完了衣服,陳平生對兩件衣服都很滿意,于是決定都拍。
之後二人來到了第一個房間,看着眼前如此複古的場景,張佳似乎也陷入了回憶。
“這個冰箱真的很像我小時候家裏的那個。”她來到冰箱前面的椅子坐下,手撫摸着它的外表,還想打開看看。
隻不過打開後卻隻有空洞漆黑的一層層格子,沒有絲毫記憶裏被暖色燈光照耀的光景。
然後她又翻動日曆,找尋着童年時的記憶。
趁着這個時間,陳平生則把準備好的燈光支了起來,他用了一隻燈棒和兩塊闆子,讓光從四周發散變成了一條斜斜的仿佛從窗子縫隙透過來的陽光。
然後他調整角度,張佳回過頭發現旁邊的牆上延伸過來一道暖黃色的光線,正巧尾端照映在自己的臉上。
“很有回憶的感覺啊。”張佳驚喜的看着光,忍不住笑起來。
“怎麽樣?”陳平生坐在她對面,被陰影包裹,隻能看清他手中的相機。
“很棒,我覺得拍出來一定很好看。”張佳笑着道。
“那麽現在讓我們進入拍攝狀态吧。”陳平生遞過去一杯接滿了溫水的透明水杯:“此刻,是陽光濃烈的午後,伱坐在老家的客廳,喝着水,眼睛看向旁邊。那裏有什麽?是忙碌的背影,還是滿是灰塵的擺件,你邊看着,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伴随着他低沉的話語,一副畫面仿佛在張佳眼前展開。
此時此地,哪裏還有什麽攝影師,明明是自己正坐在老舊昏沉的家中,而這裏空無一物。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曾經發生的過往。
有甜蜜,有争吵,有自責,有推卸。
面對背叛,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是積極的面對,還是消極的逃避。
她雖然堅強,卻也有暗自神傷的時刻。
所以她在思考,她的眼睛看向了那些滿是灰塵的雜物,自從搬家後她就沒再來過。
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和雜物們沒什麽區别,無非是被人丢棄的不在意的那個罷了。
或許這才是自己的歸宿?
但她又覺得不甘心,于是她出神的望着,沒有任何表情,她也不想讓人看到任何表情,那會被人解讀成不同的标題。
一切都隻存在于心中。
和午夜夢回時的呓語。
直到“咔嚓”。
“咔嚓?”張佳忽然回過神來,身子快速擡起,看向對面。
是陳平生。
“我在拍攝。”她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有種入戲的感覺。
“剛才的表情很好。”陳平生贊揚道,随後說道:“再來一張近距離的吧。”
“好。”張佳緩緩坐回椅子上,忽然笑起來說:“如果你去當導演,一定會成爲很好的導演。”
“這句話也有人這麽對我說過。”陳平生舉起相機,灰色富有質感的材質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可是我覺得它對我而言更重要,就像人生,無非是選擇更重要的那個。”
“更重要的那個,你說的沒錯。”張佳表示暫同,接着喝了口水。
拍攝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