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潮熙攘的街頭,陳平生端起手中的相機,打算繼續拍攝《決定性瞬間》這部作品。
他當然沒辦法一口氣拍完,本來他對此還有自信,但昨天試了一天發現自己認可的作品隻拍攝了不到十張後,他就放棄了速成的想法。
事實上想完成這部作品至少要有幾百張的圖片,他隻能選擇每天出門拍一些。日積月累,等到足夠的張數這部作品自然就完成了。
因爲這部作品不是一本簡單的影集,而是風格的大成之作,是交融了布列松好幾部作品的合集。
所以照片必須要足夠多,才能讓人意識到這種拍攝方法,并學習到超現實決定瞬間的拍攝理念。
今天的天氣反常的暖和,1月份的溫度還能回升至零度以上,對此陳平生隻能說華南的天氣變幻多端。因此他現在穿着一件風衣就足以抵擋空氣中蔓延而至的寒冷。
走在老街的路上,陳平生對一切感興趣的事物進行拍攝。
車流、人群、早餐、孩子,拍攝地點與時代的轉換使得這部作品無法還原布列松當初拍攝的許多作品。
但也留下了足夠的發揮空間,讓陳平生可以拍攝屬于華夏,屬于自己的決定性瞬間。
就在他看着街頭景色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個小男孩。
他大概六七歲左右,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和深黃色的褲子,還系着褲腰帶,短短的頭發搭配有些嬰兒肥的臉蛋顯得很可愛。
之所以注意到這位小男孩,是因爲他手裏正捧着兩瓶大大的醬油瓶。爲了更好的拿着它們,他用自己的手托住底部,讓醬油瓶倒在自己的肩膀處。
并且小男孩神色自信,還略帶着炫耀的姿态。
仿佛在說:快看我啊,這麽小就拿着這麽重的東西上街。
好像他拿的不是醬油,而是兩個大大的獎杯。
陳平生見狀笑起來,将鏡頭對準了他。
“咔嚓。”
小男孩那副勝利的姿态被相機永久的記錄了下來。
然後他繼續看着小男孩,可惜,直到走進樓道,他手中的醬油瓶都沒有掉下來。其實陳平生還挺想拍攝這一幕的,但小男孩走路非常穩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繼續沿着老街前進,前方是一個老舊的紀念廣場。
過去幾年因爲城市新建設,太多的商業中心拔地而起,導緻這裏再沒有什麽人來閑逛,隻剩下一些老街坊老鄰居們來此遛狗。
陳平生走到紀念廣場旁,這裏四周環繞着老式的居民樓,入目整齊且富有規律。但可能是因爲早上大家都去吃飯了,所以整個廣場上空無一人。
他繞了一圈,發現了一個紀念碑的平台,上面沒有人物造像和石碑,隻留有一個石台,好像是被人撤下了。
如果這時候有人來就好了,陳平生這樣想着,旁邊忽然響起了小孩子的嬉笑打鬧的聲音。
他回頭看,是三個吃飽了飯的孩子,他們追逃着來到廣場,口中念叨着奧特曼怪獸之類的詞,和陳平生小時候一樣。
或者說每個男孩子小時候都會嘗試去扮演英雄吧,無論是奧特曼還是神龍鬥士,亦或是海賊王與火影,都是他記憶裏不可磨滅的一部分。
想着想着陳平生的嘴角蕩起笑意,然後他看着幾個孩子繞着石台轉了幾圈後,竟然爬了上去。
靈感瞬間從腦中迸發,陳平生立即舉起相機把一切都囊括進了鏡頭裏。
而小孩子們似乎與他的想法一緻,他們先是争搶了一下位置,最後由一位最高最壯聲音最響的孩子占據了中間位置,其他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
之後又讨論一下動作,但也許是動漫裏動作擺出來不夠整齊,所以他們試了幾次後抛棄了這個想法,反而選擇了一個隻有華夏人民能擺出的姿勢。
單臂舉起,手握拳放在胸前,胳膊肘向上擡,讓手臂呈三角形。
遠遠看去,三個人好像是新上漆的解放軍人物雕像,他們擺出沖鋒的姿态,隻等待着沖鋒号的響起。
“咔嚓!”
“咔嚓!”
陳平生連續拍攝了幾張,抓住了他們動作的變化,然後心有感慨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這就是華夏兒女源遠流長的原因,也是這個民族賴以生存的根源,正是這麽一代一代的精神傳承才讓它始終屹立不倒。
結束了廣場的拍攝,陳平生繼續四處閑逛。
不久後,來到了一個藝術園區裏。
這裏有很多奇形怪狀的雕塑和店鋪,巨大的紅色半人像,如鴕鳥一樣的動物金屬雕塑,以及一些扭曲的人形造像。
陳平生平時很少來這裏閑逛,沒想到這裏竟然這麽多有趣的東西。
拍了幾張照片,也覺得有些疲累,于是他在一家裝修成深綠色的奶茶店點了一杯熱奶咖。
就坐在人形造像的旁邊長椅上,邊喝邊看着四周的人流。
這時,魏瑟雅給他發來了一條消息。
“看看我在哪!”她發來了一張室内的照片。
陳平生第一眼就判斷出了地點,于是回道:“這不是菲林雜志嗎?下一期你有拍攝嗎?”
如果是魏瑟雅,他覺得自己願意接受這種拍攝,畢竟和美女合作,總是很愉快的。
“對啊,我這不得給菲琳姐捧場啊!是下期的封面,餘響大哥拍攝。”
“可以。”陳平生知道魏瑟雅最近的熱度一直持續走高,偶爾跟團合作,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單幹,畢竟資源确實好。
不過聽魏瑟雅說在拍的古偶劇很沒有意思,劇情基本沒有,隻是談戀愛。
陳平生好奇的問她吻戲感覺如何,結果她說都是替身上和借位拍攝,她已經和公司說過不願意拍攝這種戲份了。
雖然炒cp是一種快速增加粉絲的方法,但其帶來的後果不可控。
魏瑟雅本身還是更願意唱歌跳舞,她也是所有出道女生裏舞蹈功底最強的。
“你還在華南?(貓貓疑惑表情)”不多時,又來了一條消息。
陳平生打字回複:“對,我平時不需要去雜志社,隻要完成人物拍攝即可。”
“這麽好!太自由了!(貓貓羨慕表情)”
“魏大明星取笑我是吧,你不也挺自由的,我看伱影圈天天發吃東西的動态。”陳平生一副别以爲我不知道的語氣。
“嘻嘻,我就這點愛好,還不能發點照片啊!而且我都是在劇組附近吃飯,哪能像你一樣随便去哪都可以啊!”魏瑟雅語氣非常酸,隔着屏幕陳平生都能感受到了。
“沒辦法,誰叫我是攝影師呢。沒什麽偶像包袱。”
“哼,行了,去拍攝了。”
陳平生發了一個點贊表情,作爲聊天的結束。
收起手機,又喝了一口熱奶咖,陳平生擡頭。
突然發現遠處走來了一位很奇怪的男子。
這個男人頭發迎風而起,露出了寬闊的額頭和高高的發際線,嘴裏叼着一張白色名片。穿着黑色西裝打着黑色領帶,手裏還捧着一個巨大的金屬雕像,快步向前。
第一眼陳平生還以爲是哪位怪盜大白天捧着戰利品回家。
再看一眼,他馬上端起相機,把一旁的人物造像裝進鏡頭中,透過屏幕等待着男人的進入。
之所以要帶旁邊的人物造像,是因爲它的姿态與男人一緻,瘦長的黑色身軀沒有手臂,隻有極爲纖細的雙腿做出了邁步的姿态。就好似它的建造靈感就是根據不遠處那個男人而來的。
這很有趣,陳平生靜靜地等待着,雙手平穩,快速把快門數字調大。快門數字越大,成像越慢,拍攝的人物就會有一種流動的感覺。
如果想拍攝動作模糊的效果,就需要适當調高,進行抓拍。
當然,如果太高,拍出來的照片中就隻能看到一條光線。攝影師經常用它來拍攝飛速駛過的車流,那些車燈會在照片中留下一條條光軌,形成一個獨特的視角。
等待沒有太久,僅僅過去五秒,男人就走到了人物造像旁邊。
陳平生快速連拍三張,等男人徹底走過後,他才打開回放看了看自己的照片。
沒有失手,沒有意外,照片中的男人呈現出了動态的模糊,與身邊造像固定的姿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像兩個人在進行競走比賽般,明明是虛假的造像卻格外真實,而真實的人類則顯得虛假模糊。
“很有趣的對比。”陳平生完成了心目中的想法,開心不已。
端起熱奶咖一飲而盡。
然後站起身,繼續向着未知的方向前進,時間還早,他今天打算多拍幾張照片。
抓取這種瞬間,會令人有種着迷的魔力。
仿佛他是一位魔術師,正在人世間表演定格魔術,每一個瞬間與每一個片段,都令觀看的人激動不已。
這讓陳平生又想到了布列松對于攝影的看法,他認爲在所有表現方法中,攝影是唯一的能把精确的和轉瞬即逝的瞬間絲毫不差地固定下來的一種手段。
從現在這個時代來看,自然是不正确的。
攝影不是唯一,還有錄像這種手段可以記錄轉瞬即逝的瞬間。
可瞬間之所以是瞬間,正因爲它的獨一性與消逝性,而陳平生認爲,隻有被截取定格出來的瞬間才算是瞬間。
至于錄像中的出現的瞬間則隻是一種連續性的記錄,不具備攝影對瞬間聚焦放大的作用。
攝影的藝術就是把瞬間的畫面定格展現給觀衆,讓他們忘卻時間,發揮想象,感受這個瞬間給他們帶來的沖擊和思考。
這也是超現實決定性瞬間的生存土壤,。
正因爲不高級,不媚俗,不意識。
所以每一張都具有非常大的解讀空間,觀衆可以根據自己的經曆和想法得到屬于自己的認知。
貼近生活,又高于生活。
陳平生覺得這也許就是藝術表達的最終形态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