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想到攝影?”林浩向後靠着,想了想,随後說道:“可能是我想要一種質感,一種照片的立體的質感。”
“這部戲也是很有質感的一部戲,而且裏面有些攝影的元素,所以我覺得這種形式最能展現這部電影的故事。”林浩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後從監視器下面拿起幾張紙遞給陳平生:“具體的故事我沒辦法給你看,但這個故事大綱你可以看一下。”
陳平生接過紙,開始研讀關于這部電影的梗概。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底層網紅的故事,依然是林浩拿手的小人物叙事。但不同以往的是,這部電影的主題是僞裝。
每天吃不起飯,隻能靠編故事獲得直播間大哥給的仨瓜倆棗度日的主角,爲了能夠解決一頓飯,僞裝成了鄰居去婚宴上騙吃騙喝。結果在婚宴上,曾和鄰居結下過梁子,但又沒見過真人的反派誤以爲他就是鄰居,和他熱情交流,騙他有個地方能掙大錢。
主角聽信了,于是隔了幾天被騙到了邊境線上,眼見着就要被送出邊境,賣到緬北,不得不拼命求生。而與此同時,一批被偷運的毒品以及與外國勢力勾結的技術人員也都聚集在了這條邊境線上。
這些人各懷鬼胎,但又彼此忌憚,主角不得不僞裝成自己曾經講述的故事裏的人物,與他們周旋。
殺手、科學家、雇傭兵、大亨,這些身份被一一僞裝,又被一一拆穿。而除了主角,每個人也都在盡全力的不被這個漩渦摧毀,拼命僞裝着自己。
整部電影荒誕又充滿諷刺,爲了買水果多三塊錢計較的技術人員,明明是犯罪分子卻心懷理想的反派,還有那一車被拉過來當豬崽賣的被蒙騙的人們。
并且多重反轉下充斥着獨特的戲劇結構,如同洋蔥般被剝開,但很快又重新充滿迷霧。
陳平生雖然不知道故事完整的經過和結局到底會怎麽發展,但看到這個梗概,腦海裏就已經有了很多畫面感。
“感覺怎麽樣?”林浩見他看完,抽着煙問道。
“我已經有想法了。”陳平生放下紙,表示自己已經有了預案。
“咳咳。”林浩本來的意思是問他對于劇本的想法,沒想到陳平生這麽快就想到了海報的方案。
“說說。”他立刻好奇起來。
厲鵬也探過來身子,想聽聽陳平生的想法。
“我想到的是沙達納帕路斯之死。”陳平生說出了一副大型油畫作品的名稱。
“是啥?”厲鵬有點納悶,他平時對油畫不太了解,所以沒聽懂陳平生的話。
林浩解釋道:“這是德拉克羅瓦1827年的油畫作品,沙達納帕路斯之死,畫的是亞述國王的臨死前的畫面。”
他平時會經常去看畫展,所以對這幅作品還有印象。
“嗯,亞述國王年輕時英武有爲,但後期沉迷于驕奢淫逸,遭到了民衆的反叛。在被敵軍攻破的最後時刻,他下令讓侍衛殺掉了自己的妃子、侍女和馬,他則躺在華麗的紅色大床上,并在床下點燃了巨大的柴堆用于自焚。”陳平生稍微介紹了一下這部作品的曆史。
“但我之所以想到這幅作品,并不是因爲它的曆史,而是因爲它的畫面。我打算挪用這幅作品的構圖和顔色,進行置景拍攝。”
一個個名詞從他的嘴裏蹦出來,把林浩和厲鵬都聽得發愣。
“具體解釋一下呢?”頭一次感覺自己知識不夠用的厲鵬趕忙讓陳平生往下說。
于是陳平生耐心的爲二人講解攝影的術語:“在觀念攝影裏,挪用和置景是兩個很重要的概念。”
“什麽叫觀念攝影?”
“嗯,這個東西解釋起來很困難,但波普藝術應該都知道吧。”陳平生像是上課一樣,林浩同學和厲鵬同學同時點頭。
“波普藝術就是對于當時傳統藝術觀念的一種颠覆,它證明了這種用現成品的排列重複可以成爲藝術,也證明了大衆流行文化同樣是藝術。而觀念攝影就類似于此,都是對傳統藝術觀念的反駁。也就是,不看重形式,而是以攝影本質出發,主旨在于通過攝影所傳遞某種觀念,擺脫無意義的約束,探究更深層的意義,引發觀衆的思考。”
說完這段話,陳平生喝了口水,模樣和大學課堂的老師完全一緻。
隻剩下林浩和厲鵬兩個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那挪用和置景呢?”林浩問道,他大概能猜到陳平生的意圖,但還是需要解釋。
“挪用就是對某個作品、某個畫面的構圖或顔色進行模仿,并用另一種形式将其在現實生活中搭建出來。而置景顧名思義,就是爲了實現挪用而采取的手段。
“比如沙達納帕路斯之死這幅作品,我想挪用它的顔色與構圖,并通過現代手段進行置景,來展現出戲中戲的概念。做個類比你們就懂了,小時候我們應該都玩過過家家對吧。”
“對,我小時候可愛和我同桌玩了。”厲鵬回憶起童年,笑着道。
“那我們肯定需要道具,比如做飯的時候,鍋和鏟子我們肯定沒有,但可以用文具盒與筆作爲代替,裏面的菜也用橡皮和一些零碎物品代替。這就是置景,這是伱把父母做飯時的場景,用自己的手段重新布置了出來,雖然東西不一樣,但其他人還是能看出你在幹什麽。對不對?”
“原來如此!”兩個人恍然大悟。
“那如何展現出戲中戲的感覺呢?”林浩摸着下巴。
“就是我把電影裏的場景,通過現場置景的方式,重新展現在觀衆面前,首先,這就是一層嵌套。其次,讓演員在不同的場景裏做出不同的姿态,既表達主演的性格和命運,也隐晦的通過畫面表達了戲中戲的概念。就像是家庭情景劇的感覺,也像是在模型店,我們遇到的那些房屋模型打開後的感覺,這又是一層嵌套。”
在陳平生不斷的類比下,兩個人總算搞清楚他的想法和拍攝觀念。
其實如果用實物作爲類比更加簡單明了,但對于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對于搞藝術創作的人來說,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反而更戳其癢處。
而且這也表明攝影師本人深厚的藝術功底,有利于說服他們。
再好的東西,都要包裝,陳平生深谙這點。
隻是他所說的,未嘗不是想爲這個世界的攝影再開拓一條思路。
觀念攝影,不是什麽新事物,甚至誕生于60年代,但在這裏,還并沒有成爲具有共識的藝術形式。
陳平生現在不斷嘗試各種攝影方式,其實也是在爲了未來鋪路。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出一本書,把各種攝影方式總結下來,給所有攝影師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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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