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下來，已是兩天後。
陳平生風塵仆仆的将東西一一裝進車裏，然後花時間給祖宅稍微打掃了一下，拍了張照片給父親發了過去。雖然沒有人住，但這樣做也是晚輩的一種态度。
不過他的作品并沒拍完，他現在要回到城裏，去拍最後幾張照片。
從這裏也能看出攝影作品的拍攝是多麽辛苦和不易，這還是陳平生胸有成竹的情況下。
很多攝影作品的問世，本身就是從幾年期間拍攝出來的海量照片中篩選的。
《鴉》這部作品也是如此。
隻是陳平生将這個步驟縮短了。
回到市區後，地上的雪已經随着天氣轉暖化的七七八八。陳平生将車還回了車行，付完尾款，就立刻去旁邊的飯店填飽肚子。
他這段時間真的受夠了泡面和自熱鍋。已經決定接下來半年，再也不碰這玩意了。
邊吃飯，陳平生邊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林梓杉給他發了消息，李教授也給他發了消息，隻不過他之前都沒有回複。現在一一回複完，就關掉了手機。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作品又上了平台推薦，影圈肯定已經迎來了大量的新增粉絲，但他還不想看，還想着攢一攢，等他回家了再看。
這種感覺頗有一種囤貨，攢錢的快感，也像是看網文把高潮章節攢起來，等作者寫完後再看的爽感。
要的就是一瞬間的爆發。
吃飽喝足，走出飯店，陳平生又拿起了相機。
他想捕捉到能給整部作品添加更多藝術思考的畫面。
站在人行街道旁，看着空無一人的道路和紅綠燈，他把相機放至低位，微微上仰，拍下了一張照片。
然後他開始漫無目的的逛着街。
走着走着，遠處聳立于天邊的巨大煙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種煙囪在東北城市随處可見，都是曾經鋼鐵繁榮時留下的痕迹，隻是現在随着鋼鐵需求走低，越來越多煙囪無法再像小時候那樣冒着濃濃的白煙，帶領着城市走入繁榮。
不過眼前這個，還頑強的冒着煙，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
陳平生舉起相機，一隻烏鴉正巧從煙囪飛過。
“咔嚓。”他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
接着他又來到了路邊，去觀察過往的人流，因爲雨雪初停，行人明顯比前兩天多了起來。一些拾荒者和流浪漢也出來翻找起了垃圾桶。
陳平生拿眼睛注視着他們的動作和身上的服裝，就像一隻銳利的烏鴉，可是并沒有讓他有靈感的畫面出現。
于是，他幹脆跟着流浪漢們走，距離他們隔着十幾米，就這麽默默的跟随，仿佛烏鴉捕獵般，随時準備抓拍。
這一跟便是半天。
可惜依然沒有他想要的畫面出現。
陳平生記下了流浪漢的聚集地，轉身離開，他覺得自己想要的就在這其中，隻是可能還需要時間。
依然是那句話，耐心，是一個攝影師的美德。
第二天淩晨六點，陳平生準時出現在了流浪漢聚集地的不遠處。這裏是一處大橋下，他看着他們早起在河邊收拾自己，然後拎着麻袋各奔東西。
一切都如昨天一般，隻是不太一樣的是多了位老人。
他手裏拎着一塊黑毯子，似乎是想披在身上，但今天的天氣并不寒冷，所以他又将其放回了自己的包裏。
陳平生見到這個毯子的一刹那，已經有了拍攝的靈感，但他沒有驚擾老人家，而是跟在其身後，靜靜地看着。
老人邁着不太便利的腿腳，熟練的沿着街道的垃圾桶挨個翻找，一旦有可以吃的東西或是能拿來賣的瓶子，他就會将其裝進麻袋裏。
早上的天氣往往是全天中最冷的時候，陳平生遠遠看去，他身上的藍色羽絨服已經沾滿了油污，變成了深藍色，東癟一塊，西癟一塊，看着不太像能抗風的樣子。但老人依然沒有披上黑毯子，可能是披上後會耽誤他撿東西的動作。
跟着老人走了三條街，老人似乎有些累了，他坐在地上休息，拿出水瓶喝了幾口水。
這時一陣冷風吹來，老人被凍得縮了一下身體，猶豫了片刻，還是掏出了那塊黑色毯子，披在了身上。
陳平生擡起相機，緊緊跟随。
透過取景器，他看到老人站起身，黑色的毯子披落在地，仿佛披風一般，被風吹起。
陳平生看着老人踽踽獨行，這一刻，他不像是一位老者，而是像一隻離群的烏鴉。
“咔嚓。”快門聲後，他放下相機，慶幸于自己終于找到了作品的最後一張照片。
卻也有些怅然。
陳平生環顧四周，兩周的時間匆匆而過，可他卻仿佛感覺自己度過了半生。
很多事情無法言說，無法用語言表明，但一切都在作品中，他知道其他人會看到的。
放下紛亂的思緒，陳平生快步走向老者，與松原的離别在即，但至少在離開前，他可以做件有意義的事情。
————
“歡迎女士先生乘坐本次航班，本次航班的終點站是……”飛機的提示音将乘客的思緒拉回到現在，大家關掉手機，等待着即将來臨的升空。
“轟！”飛機點火，前進。
遠處的烏鴉群被驚擾得四散而開，它們跟随着飛機的升空而升空，隻是身體在路人眼中格外渺小。
一位身穿着嶄新羽絨服的老人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仰頭望去，看到了與烏鴉差不多大小的飛機正從頭頂飛過。
然後他低下頭，把剩下的面包全部吃完，拿起手邊的麻袋，繼續邁向下一個垃圾桶。
“叮咚。”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叮咚。”
陳平生也被手機的微信提示驚醒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看着亮起的天色，感受着和松原完全不同的室溫，既有種錯覺，也有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他終于完成了作品的拍攝。
他從床上坐直身體，靠在床頭，然後打開微信，發現是林梓杉發來的消息。
是一條祝賀消息。
她說：“硬漢先生！你的作品被官方選中，成爲專題了！簡直太牛啦！（狗狗興奮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