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照片是怎麽進展的？離譜。”一排照片牆下，王一凡正在挨個吐槽。
他指着照片裏的人物說道：“臉上一點光都沒有，看起來好糊，這水平不行啊。”
靳佳妮點點頭：“構圖也不太好看。”
李斌彬看了看标簽，是一個略顯熟悉的名字，好像是他女朋友所在學校的攝影系教授。他之前陪着女朋友去聽過課。
“看下一張吧。”王一凡唉聲歎氣的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三人繼續向後看，然後很快發現了很多展現耕種畫面的照片。
幾人回想起了陳平生當時的勸告，不由得一陣沉默。
“陳學長說的沒錯，好多人都拍了種地啊。”靳佳妮一臉遺憾，她覺得如果當時自己拍攝一些耕種之外的照片，也許會有機會被選中。
“說了有什麽用？我們哪有那麽多時間去找其他拍攝地？”王一凡反駁起來。
“那也比一直拍耕種好。”李斌彬也和靳佳妮一樣的想法。
“切。”王一凡翻了個白眼，懶得繼續理論。
“我們趕快去看看窯村的照片吧。”靳佳妮現在迫切的想知道窯村在哪個位置。
可是三人已經繞着走了一圈，也沒看到什麽關于窯村的照片。
于是他們向着更後方前進，繞了幾個拐角，突然發現了幾張關于窯村的照片。
“從這裏開始就是窯村了。”李斌彬指着照片裏那個熟悉的身影，是羅村長，他站在院子裏，被幾隻公雞簇擁着，拍攝了一張照片。
“這應該是其他學校拍的。”王一凡表情渾不在意，他隻想看到自己的照片。
又走了幾步，他們遠遠看見展覽最末端的人最多。明明已經中午了，其他照片旁已經沒什麽觀衆了，卻還有些人聚集在這裏，讨論着什麽。
“那是我們學校的照片嗎？”靳佳妮扭頭詢問。
“我覺得像。”李斌彬點點頭，繼續道：“可能是李教授的照片吧。”
這次王一凡沒有說話，但從他接近小跑的腳步可以看出他很激動。
可等到他們走近後，卻發現照片牆的第一張，就是王一凡的照片。這是一張拍攝村子内幹涸河床的照片，也是王一凡最不重視的照片。
王一凡看着面前空無一人的照片，表情先是失落，後又尬笑起來：“中午人也太少了。”
靳佳妮和李斌彬扭頭看了看不遠處聚集的人群，感覺到了莫名的諷刺。
“奇怪，最後那幾張照片好大。”靳佳妮突然踮起腳尖，語氣疑惑的看向人群中央。
不用她說，李斌彬和王一凡自然也看到了。
隐隐約約似乎是某人的肖像，可他們印象裏并沒有拍過這種照片，也沒見過李教授拍攝肖像，難道是其他學校？
走近一看，幾人更加疑惑了。
如此巨大的且與衆不同的肖像，他們竟然沒有任何印象，完全想不出是誰拍的。
陳平生？陳學長？
他水平大家都知道的啊，王一凡爲了驗證自己的消息準确，還特意找到了陳平生過去提交的作品，給李斌彬和靳佳妮看，可以說是平平無奇中的普通之作了。
“你們看第三張，是不是和陳學長一起串門的那個叔。”李斌彬忽然想起了什麽，提醒道。
“對啊，就是他，他缺了條胳膊。”靳佳妮也發現了，興奮起來。
“難道真是陳學長拍的？”她試圖從幾個人的夾縫中穿進去看看。
“别鬧了，怎麽可能。”王一凡嗤笑了一聲，可話音剛落，就聽到了靳佳妮的喊聲：“真是陳學長！”
登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在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後，他也擠到照片前，嘴裏還念叨着：“沒想到啊，陳學長還留了一手。”
三人很快就聚集在了照片下方，并找到了文字标簽。
隻見上面白紙黑字，寫着作品的名字和作者。
《對視的平等》作者：陳平生。
“陳學長好厲害！”靳佳妮忍不住誇贊起來。
李斌彬也仔細看起照片，想着看看能不能學習到什麽。
隻有王一凡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說道：“這不就是肖像嗎？除了大了點，也沒啥。”
“小夥子好好看看，這可不是普通肖像。”旁邊一個背着相機，穿着背心的秃頭老大爺忽然開口說道。
王一凡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有人接，臉上頓時不好看起來，不過還是嘴硬道：“您覺得有什麽說法？”
老大爺微微一笑，其他人也紛紛會心一笑。
這一笑讓王一凡有點毛骨悚然，就好像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隻有他被瞞在鼓裏一樣。
“劉老師之前已經講過了，你們來晚了。”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女人說了一句。
劉大爺揮揮手：“沒事，我再給他們幾個小年輕上一課！”
“好，劉老師您再講講，我之前都沒聽懂。”還有其他人附和。
而聽到劉大爺說再講一遍，本來準備離開的人直接停步。
靳佳妮和李斌彬也豎起耳朵，準備聽劉大爺有何高見。
劉大爺指了指照片開口道：“你們先把5張照片看一遍，第一個印象是什麽？”
“平靜！”剛才的眼鏡大姐立刻搶答。
“對，平靜。”劉大爺點頭繼續說：“可能其他人感覺是安靜、甯靜，都一樣。說明這幾張照片給人的觀感是統一的。但緊接着下一個問題，伱們覺得他們爲什麽這麽平靜？”
“不需要告訴我答案。”劉大爺慢慢說道：“因爲任何原因都有可能，所以你們每個人的想法都是對的。而這正是照片的解讀空間，但這還不夠。”
“從這個質感上來看，肯定是膠片，中畫幅，才能拍出這種感覺。而第一張這個老漢，他面容的皺紋和姿态，非常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同時太陽光在他臉上形成了多層的陰影。暗部沒有死黑，高光也沒過曝，我們僅僅是看着就已經是一種享受了。”
“第二張嬢嬢更精彩，老漢的臉上還有一絲苦意。但她臉上完全沒有，她平靜的好像與世隔絕，尤其是你們重點看她的站姿，比其他人更直！再看她胸前的黨徽，這無異側面說明這她的身份不簡單。”
“而第三張，這個缺了胳膊的小兄弟，他的衣領完全沒有泛黃，說明洗的很勤，但他一個不出村的農村人，爲什麽還這麽珍惜這件衣服？或許是因爲這件衣服對他很重要。”
“第四張，第五張，這兩個孩子，看起來簡單。可我們仔細看，就能發現女孩的頭發是自己紮的，因爲如果是媽媽幫忙，是不會這麽亂的。而男孩的嘴巴一直緊閉，有些鼓，說明有點龅牙，不願意露怯。”
說完這一席話，劉大爺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這幾張照片的細節非常豐富！我隻是大略看了看，就有這麽多說的。這也是爲什麽大尺寸照片百看不厭，很多人拿着那個手機看照片，那能看出來什麽，根本沒辦法看出一張照片真正的震撼之處。”
“因此這組照片，比其他照片出彩就出彩在這裏，可這還不是全部。有時候我們看攝影作品，不僅要看攝影師拍了什麽，還要看攝影師沒拍什麽，你們沒覺得這組照片缺了點什麽嗎？”
“沒婦女，沒年輕人。”又是眼鏡大姐搶答。
“嘿，對。爲什麽？攝影師不愛拍？不可能，這說明村子裏，沒有中年婦女，也沒有年輕人。都去哪了，都來城裏打工了。這才是這組照片真正向我們傳達的東西，如果不關注這個問題，很多村子都要變成死村了！”
劉大爺說完看向王一凡三人：“小夥子，現在看明白沒？”
“看明白了！”李斌彬激動的回答道，靳佳妮跟着連連點頭，隻有王一凡沒說話，也沒有表情。
“行，看明白就行，今天課就上到這裏，我先走了。”劉大爺說完向着門口走去，其他人也簇擁着他離開。
“姐姐，這大爺到底是誰啊，感覺很厲害。”靳佳妮見眼鏡大姐還沒走，趕忙問道。
“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我們市裏攝影協會的副會長！”眼鏡大姐介紹起來：“你們在影圈搜，劉一照，就是他。”
李斌彬手快搜了一下，發現這賬号竟然有二十多萬粉絲。
随手點了關注，然後他把賬号推薦給了三人微信群。
“走吧，看完了。”就在這時，王一凡突然邁步，不等其他二人反應，自己就先走出了攝影展。
靳佳妮和李斌彬對視一眼，和眼鏡大姐告了個别，也離開了攝影展。
下一刻，剛吃完中午飯的陳平生又回到了自己照片的位置，靠在牆上閉目養神，準備等待時機再抓拍幾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