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帶着顧茗去見了韓三爺，既然來了，出于禮貌也應該去打個招呼。
“這是……你大兒子？”
看臉就知道了，跟顧北年輕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你這是打算培養接班人了？”
顧北苦笑，他倒是想，隻可惜家裏四個孩子，連一個對演藝圈感興趣的都沒有。
指望着他們接班，還不如顧北和陳小旭再拼一個小五兒。
正說着話，顧北看到一輛車停在了不遠處，随後從上面下來了一個人。
陳到明！
“韓總、顧總！”
陳到明也是茗芊影業的藝人，王景華拉過來的，兩人的私交非常好。
這部戲裏，陳到明演的角色是閻錦文，受我黨感召起義的國軍軍官。
陳到明剛來沒一會兒，又有一輛車到了，這次下來的是姜紋。
“好久不見了。”
姜紋看到顧北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當年那部《鬼子來了》，讓兩人之間生了嫌隙。
此刻見着，姜紋本想直接躲的，沒想到顧北會主動和他搭話。
說起來，顧北也沒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當年他的導演處女座《陽光燦爛的日子》，要是沒有顧北的支持，也不可能那麽順利拍完。
也就是在《鬼子來了》這部電影上，顧北沒幫忙。
可那部戲，甭說顧北了，就算是韓三爺同樣也沒辦法。
題材的問題，上面根本就不給過。
去年經過多方運作，姜紋總算是被解禁了，然後立刻又在華藝兄弟王家哥倆的支持下拍了一部新作——《太陽照常升起》。
故事改編自葉彌的短篇小說《天鵝絨》，原著的内容其實很簡單，講的是一段特殊時代背景下的家庭倫理悲劇。
可這個故事到了姜紋的手裏，立刻被改的面目全非。
憋了那麽多年，姜紋也在這部電影裏發揮了全部的功力，如願拍出了自己想要的深度，這就是姜紋電影的魅力，也是觀衆們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困惑。
想要表達什麽？
大概隻有姜紋自己才知道。
那麽，對普通觀衆而言，《太陽照常升起》到底想講述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相信看過的人，絕大部分都沒有答案，即便有，也肯定是各不相同，還是那句老話，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顧北也去電影院看了，幾百人的放映廳裏，就坐了不到十個人。
看過之後，顧北恨不能把腦袋給劈開，要麽劈他自己的，要麽劈姜紋的。
想要看懂這部電影，就不能跟着電影的時間線走，因爲姜紋采用了一種難以理解的叙事手法——環狀故事拼接。
觀衆根本找不到哪裏是開始，哪裏是結束，這已經不是燒腦了，是需要換個腦子。
還從來沒有過一個導演，能這麽折磨人的，姜紋絕對是個怪胎，他總能讓觀衆在迷惑的同時，又極力想去尋找答案。
姜紋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過，這部影片，其實隻有兩個人，男人和女人。
很多影評人也都對這個影片有過同樣的評論，不過這些影評人更多的隻是理清了故事結構，然後過度解讀出了許多弦外之音，讓人看過之後，更加迷糊。
但這也怪不得影評人，因爲暗喻是姜紋電影的慣用手法，很多細節都藏着更深的細節。
熟悉姜紋的人都知道，他的電影總是帶着很多象征性的東西。
就像這部《太陽照常升起》裏面的獵槍、号角、槍聲、獵物、鵝卵石的堡壘、在河面飄着的衣服……
每一件事物，都能明顯的感受到姜紋在極力表達某種含義。
可是卻又偏偏不肯說清楚了，讓觀衆總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被禁導多年，好不容易出關，姜紋曾說這部電影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可惜無人能懂。
或許随着時間的推移，這部電影也會展現出它獨特的魅力，即使觀衆看不懂，也會覺得這是一部不錯的影片，因爲要承認自己看不懂也需要勇氣，人都是善于自欺欺人的，誰願意承認自己沒文化？
越是看不懂的東西，越容易被理解成高明，然後，或明或暗的從中感受到某種很現實的東西。
所以，這部電影上映之後，票房極其慘淡，即便邀請到很多當紅明星加盟，也依舊沒能改變什麽。
對此，姜紋也十分郁悶，同樣郁悶的還有華藝兄弟，本想着炒姜紋這個噱頭，沒想到卻把自己給沾在鍋底了。
“我想到表達的是……”
“打住，我看不懂！”
顧北趕緊打斷了姜紋對自己作品的辯護。
哪怕以後能證明這部電影的偉大，也并不影響他現在看不懂這部電影。
姜紋顯然沒想到顧北會是這麽反應。
站在一旁的顧茗則沒忍住笑出聲來：爹，咱能别這麽耿直嗎？
“拍一部電影，如果平鋪直叙，隻是爲了講一個故事，還有什麽藝術性可言？”
好有道理啊！
顧北簡直要被姜紋的理論給震驚了。
拍電影難道不就是應該講故事的嗎？
不然要幹嘛？
一部電影拍完，99%的人看不懂，剩下1%的人裝作能看懂，以顯示自己有文化。
這是幹嘛呢？
電影是給人看的，不是導演用來獨美的！！
還有啊！剛才這話去跟大小王哥倆說說，看王忠磊那個憨貨能不能錘死你。
“投資人是要看到回報的！”
姜紋一怔，情緒立刻變得激動起來，梗着脖子就要反駁，但是嘴張了半晌，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顯然，《太陽照常升起》這部電影賠了。
六千多萬的投資，最後内地票房多少？
一千七百萬！
很多觀衆都是沖着姜紋的名頭去的，然後看的雲裏霧裏。
就這麽一部文藝片，姜紋居然燒掉了六千多萬，顧北都納悶，這錢是怎麽花出去的。
六千多萬都夠馮褲子拍一部半的《王》了，而當年《王》的内地票房是多少，1.8億，讓茗芊影業賺的盆滿缽盈。
據說，《太陽照常升起》拍攝期間，姜紋爲了拍打獵的一場戲，50秒的鏡頭，子彈就幹光幾十箱，山雞打死上百隻，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山雞打完再買！！
藝術家的思想，就是這麽樸實無華。
相比之下，文俊應該感到慶幸。
姜紋走了，再和顧北待下去，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
當然不是怕打了顧北，以後在圈子裏沒法混。
而是明知道打不過，就不去獻醜了。
下午開工，兩大影帝第一次合作對手戲，聽韓三爺說，本來是打算找姜紋演個正面人物的，但姜紋覺得自己的形象帶着匪氣，演正面人物的話，會給領導人抹黑，于是就自請演了大特務頭子毛小鳳。
爲此，還在幾天的時間裏，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從立正、敬禮這些小細節都做到了極緻。
不得不說，姜紋對待電影的态度是非常較真的，這是好品質，可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明明是個一，他非得說成是“那是一條長長的橫線，看不見盡頭”，誰能整明白。
顧茗也被安排了一個角色，做姜紋的司機，沒有台詞，但是有一個正面鏡頭，韓三爺親自發話。
顧茗雖然對表演不感興趣，但是這孩子玩兒心大，覺得挺有意思的。
身背後兩大影帝在對飚演技，顧茗近距離看着。
好像表演還……挺好玩兒的啊！
這場戲一條過，倆人都是國内男演員當中的天花闆，簡短的一段戲根本難不住他們，演完之後都覺得有點兒不過瘾。
陳到明還有一場戲，不過要等到前往上海拍攝，還有别的事，打過招呼之後就提前離開了。
姜紋沒走，而是又找到了顧北。
“我最近有個想法！”
啥？
顧北聽得一愣，他正等着顧茗換好衣服之後，一起回家呢！
姜紋又有想法了？
可有想法，不是應該去找王家哥倆嗎？
畢竟已經合作了兩部電影，姜紋還在華藝兄弟的《天地英雄》裏面演了男主角。
“你應該去找王忠君！”
姜紋的臉色不太好：“鬧掰了，上部電影賠錢，王忠磊跟我拍了桌子！！”
得！
這位爺的脾氣上來了。
“說說看！！”
姜紋的想法隻有幾句話，一個花錢買官的縣太爺半路被土匪搶劫，一幫土匪沒搶到想要的錢，決定替縣太爺去上任，那個縣城裏有一個魚肉鄉裏的惡霸。
這不就是《讓子彈飛》嘛！
上輩子，姜紋賺錢的電影沒幾部，《讓子彈飛》絕對是票房最好看的。
基本上相當于王佳偉的《一代宗師》。
知道這部電影能賺錢，但是，顧北有些猶豫。
姜紋已經坑了王家哥倆兩道了，《鬼子來了》直接被禁，《太陽照常升起》賠的稀裏嘩啦的。
好不容易，姜紋打算棄惡從善，真心實意的要爲投資人負責了。
顧北把這個機會搶過來，王家哥倆還不得恨瘋了他啊！
最重要的是，顧北擔心會被姜紋給賴上。
《讓子彈飛》成功之後，姜紋的确掌握了财富密碼，可這人天生反骨，擺在桌子上的錢不去賺，非得去刨土坷垃，在裏面找金子。
“有時間約上王忠君，一起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