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這老妹夫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喜歡上這玩意兒了。
第一次淘來東西,顧北正好在家,張國容知道他是個懂行的,還特意把東西給帶來,讓他幫着掌掌眼。
掌個六啊!
顧北隻一眼就瞧出來了,那玩意兒除了圈口還能看看,瓶身估計都沒有他們家張銘炘的歲數大。
當時也勸了,古玩這一行,要是沒有人帶着,學個十幾年,根本就入不了門,張國容才看了兩本書,就敢下手,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
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盡管張國容一直沒坑,卻依舊樂此不疲,家裏還特意收拾出來一間屋子,裏面擺放着的全都是他費盡心思淘換來的赝品,就差把“冤大頭”仨字挂門梁上了。
見張國容這麽傻樂呵,顧北也不好打擊這老妹夫的積極性,好在他回來了,至少能讓張國容少被人坑兩回。
“這玩意兒您也敢往外擺?”
顧北手上拿着個筆洗,外觀倒是不錯,可就是底下三個小支都是後來配的,上面的口倒是好玩意兒,隻可惜被毀了。
“您這是怎麽話說的。”
老闆滿臉的冤枉,還一個勁兒的對着顧北使眼色,顯然是把顧北當成這條街上混事兒的掮客了。
“正經汝窯的東西,我眼裏不行,看不出來是宋還是元的,要不……您給斷斷。”
老闆說着,不着痕迹的扥了下顧北的袖口。
又背着張國容,給顧北比劃了一個“三”。
呵呵!
這意思是說,買賣要是成了,這裏面有顧北的三成利。
“老闆,要是成心做買賣,就把好玩意兒拿出來。”
接着不等老闆在說話,一把将張國容給拽到了身前。
“這人是沒妹夫,親妹夫!”
呃……
老闆立刻紅了臉,他想蒙一道,把這毀了的筆洗給倒出去,沒想到眼前這兩位是一家子。
“得嘞,恕我眼拙,勞駕問一句,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顧北笑了,輕輕的把那個筆洗放在了盒子裏,可不敢太用力,萬一下面的小支掉了,回頭在訛上他。
“蜜蠟!”
顧北沒點破,隻是說了兩個字,老闆讪笑着,輕輕的在臉上拍了一巴掌。
“是我賣弄了,年輕人,不賴,一眼就能瞧出來這東西的跟腳,好眼力啊!”
嗬!
顧北的眼力和手藝都是上輩子家傳的,但凡涉及到古玩,還真沒有什麽東西能蒙的了他。
“兩位,稍等!”
老闆說着,對夥計吩咐了兩句,便回身去了後面。
“大哥!這……”
張國容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今天要不是顧北跟着他一起來的話,他肯定讓人給蒙了。
“東西半真半假,底下的三個小支是後面找補上的。”
找補?
張國容對有些京城土話還是不夠了解。
這時候,老闆也出來了,手上托着一副畫卷。
“小兄弟,您再看看我這張畫,值不值一眼。”
說完便單手解開了紮帶,顧北趕緊上前,托着一端将那副畫徐徐展開。
嚯!
隻展開了二寸,顧北就被驚着了,擡頭看看老闆。
“沒想到您還有這好東西呢!”
“明徐渭的真迹,您瞧瞧還能不能入眼?”
老闆的表情帶着點兒得意。
敢在琉璃廠站上一腳的,誰家還沒有個鎮店之寶啊!
筆法對,彩墨也沒問題,題跋、印章什麽的也一點兒毛病沒有。
可就是……
顧北看到了畫作上的一方印,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您這畫肯定是沒問題,明代徐渭的作品,可就是……”
“是什麽?”
老闆微微一愣,接着語氣有些急促的問道。
這可是他花了大價錢才從别人手裏轉來的,如果是假的,他非得一腦袋磕死不可。
“您别緊張,東西沒毛病,是真的,就是這畫被人毀了,後來又重新接上的。”
顧北說着,伸手指向了畫作上的幾條微不可查的接縫,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可顧北是誰啊?
老闆趕緊讓夥計把放大鏡給拿了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半晌,臉色有些灰敗。
“這……怎麽可能,誰這麽狠心,毀了這幅畫啊?”
顧北将畫重新卷起。
“沒誰,老年間宮裏的太監,您這畫上有一方乾隆禦覽之寶的印章。”
老闆點點頭:“有啊!”
剛說完,臉色突然就變了。
“小兄弟,您的意思是說……”
顧北笑道:“沒錯,就是宮裏的太監把這畫給偷出來了,整幅畫不好偷,他們就把畫剪成了好幾塊兒,藏在衣服的夾層裏,偷偷的帶出宮,再找宮外的高手把畫給修好。”
老闆拍了拍腦門兒:“想起來了,想起來,去年那個……康熙微服私訪記裏面就有這個。”
說完,老闆重重的歎了口氣。
“特麽夠太監,忒不是東西了!”
但凡做古玩生意的,誰不是真正愛那些老物件,得知手上的這幅畫曾被人給毀了,老闆的心裏好像針紮一樣疼。
“眼力不賴啊!!”
兩人正說着,身後有人說話。
聽聲音還有點兒熟悉,顧北一回頭,看到對方,立刻就笑了。
“郭導,您今個怎麽這麽閑在啊!”
來人正是郭保昌。
說起來,兩人也挺長時間沒見了。
“在家悶得狠了,出來透口氣兒,正好給我那隻畫眉買個鳥食罐兒。”
郭保昌說着,還在店裏四下踅摸了起來。
聽聽人家這話說的,買老玩意兒就爲了喂鳥,要不然人家是宅門裏的少爺呢。
“我幫您瞅瞅?”
郭保昌沒拒絕,他也懂古玩,可畢竟沒有顧北精通,就沖剛剛顧北能瞧出那幅徐渭的畫曾被人毀過,他都得念一個“服”字。
“您瞅瞅這個怎麽樣?”
顧北說着将一個琺琅彩的鳥食罐兒從貨架上拿了下來,遞給郭保昌。
郭保昌接過仔細端詳着:“不賴,不賴,喲!還是嘉慶年的。”
這些東西在别人的眼裏叫古玩,可是在郭保昌的眼裏,最多就是個玩意兒。
“老闆,多少錢??”
老闆見來了生意,連忙上前,當着顧北的面,也不敢多要,畢竟顧北是行家,剛剛還幫了他的忙。
“你要是看好了,200塊錢!”
郭保昌沒還價,直接掏口袋,随後将那個鳥食罐兒往口袋裏一裝。
“小顧,正巧趕上中午了,一塊吃點兒?”
今天沒遇上郭保昌,顧北也打算過兩天去老爺子家裏呢。
《大宅門》第二部的劇本,遲遲沒有動靜,他想問問怎麽回事兒。
“行啊!我跟我妹夫一塊兒!”
郭保昌這才看向張國容:“嘿,難怪剛才一進來,就覺得眼熟呢,敢情還真是他啊!”
顧北的妹夫是張國容,郭保昌是知道的。
顧北又給張國容介紹了一下,得知眼前這位老人就是《大宅門》的導演,張國容立刻肅然起敬。
《大宅門》這部戲一直在各個台播出,張國容看了好幾遍,特别喜歡這種京字京味兒的電視劇。
寒暄了兩句,三人出了這家古玩店的門,往左走,繞過一條胡同,走進了一家炸醬面館。
“進來的時候,看見門口的招牌了嗎?”
郭保昌一臉神秘的表情。
顧北則是無奈的很,知道這老頭兒又要開始顯擺了。
果然,緊接着一直到面被端上來,郭保昌口若懸河的叨叨上了,從這家店的招牌,說到了老闆的祖爺爺,然後就是京城老百姓吃炸醬面的規矩。
有什麽可顯擺的!?
顧北一直都不理解京城人的優越感,即便他兩世爲人都是在皇城根兒土生土長的,依然還是不理解。
就像京城人喜歡喝豆汁兒一樣。
真喜歡嗎??
顧北喝得下去,但要說那滋味兒有多好喝,他也沒品出來。
炸醬面也一樣,什麽時節擱什麽樣的菜碼,哪來那麽多的規矩,混着擱是能把人給藥死還是怎麽着?
唉……
顧北熟練的把炸醬面給拌好了,張國容同樣不見生疏。
作爲老京城人的女婿,他就得習慣這邊的生活。
好在張國容融入的很不錯,除了喝豆汁兒依然會吐,見着鹵煮能聞出來豬糞味兒,其他的都能接受。
“郭導,咱們劇本到底啥樣了??”
這都好幾年過去了,早先劇本也曾寫過,顧北看着覺得很不錯,可郭保昌愣是不願意拿出來。
期間顧北也曾問過,郭保昌的回答永遠都是“不着急”。
對此,顧北倒是也能理解,之前的《大宅門》實在是太經典了,短短幾年的時間,在全國各地的電視台重播了好幾百次,前年的金鷹節上,一舉斬獲了多項大獎。
倒是把前世的遺憾給彌補上了。
上輩子,《大宅門》在金鷹節上折戟沉沙,顧北一直不理解,這裏面要是沒有貓膩的話,才有鬼呢!
好在《大宅門》因爲顧北的緣故,提前登場了好幾年,也終于拿到了應得的榮譽。
“不着急,不着急,慢工才能出細活!”
顧北聽着忍不住笑了:“您是不着急,别看我,我也不着急,可有人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