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大聲招呼着馴獸員,人手一根大長杆子,剛剛還吓得兩腿發顫,這會兒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第一個沖到了跟前,一杆子抵在了老虎的身上,與此同時,專業的馴獸員也都上來了,衆人合理将老虎勉強控制住。
随後趕來的動物園工作人員,一劑麻醉針打過去,老虎掙紮了一會兒沉沉睡去。
呼……
顧北見狀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剛剛這場戲一開始拍的還挺順利的,指定拍攝計劃時,着重強調的幾個鏡頭全都拍了下來。
特别是武松騎在老虎身上,按着老虎腦袋的那幾拳,打的也非常有力,至少看上去如此,可就在拍最後一個鏡頭的時候,出事兒了。
最後一個鏡頭是武松打死了老虎之後,渾身脫力,搖搖晃晃的起身,低頭看着老虎,可就在這時候,老虎突然發狂了。
丁海鋒那幾拳砸在它身上,倒是跟撓癢癢沒兩樣,可是……
我特麽是老虎啊!
哪能讓一塊兒大排騎在老子身上?
翻身起來,朝着丁海鋒就撲了過去。
丁海鋒當時整個人都傻了,下意識的往後一仰,險之又險的躲過了老虎的第一擊,但要是沒有幫忙的話,他躺在地上動不了,老虎隻要一巴掌拍下來,不死也得扒層皮。
本來已經因爲又累又怕渾身都沒了力氣,可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爆發了潛能,身子在地上不斷的翻滾,可就算這樣,肩膀還是讓老虎爪子給蹭了一下。
萬幸的是,爲了确保安全,在開拍之前,顧北征求了馬戲團領導的意見,給老虎做了個美甲,所有鋒利的爪子都被磨掉了上面的尖利,要不然的話……
一下子就是一塊皮肉,丁海鋒的一條膀子未必能保得住。
看着老虎睡着了,顧北也跌坐在了地上。
“人呢?趕緊的,快給海鋒看看。”
劇組的醫護人員立刻上前,圍着丁海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遍,最終的結論是,除了肩膀有點兒腫,身上有幾處擦傷之外,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劫後餘生啊!
顧北這會兒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剛剛要不是丁海鋒的反應快,這會兒都要準備吃席了。
“顧導,我……沒事兒!”
丁海鋒還沒從恐懼當中緩過來,看向顧北的眼神顯得有些呆滞。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北想站起來,可兩條腿根本就不聽使喚,掙紮了兩下子,幹脆放棄了。
“曉東,東方!”
倆人趕緊上前,想要扶顧北起來,卻被他擺手拒絕了。
“讓大家夥收拾收拾。”
說着直接往地上一趟。
如果剛才真的出了事,顧北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丁海鋒大好的年華,交代在劇組,怎麽和人家家人交代啊!
好在最壞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有驚無險!
“殺青了!”
兩年零四個半月,比計劃的時間稍稍提前了一點兒。
原本空蕩蕩的拍攝現場,此刻突然湧入了好多人,顧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幫人給擡了起來。
耳邊聽着“1、2、3”,然後就……
卧槽!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顧北有點兒慌,連着好幾次,被放下來的時候,他才看清了剛才将他高高抛起來的那些人是誰。
有的早就已經離組了,有的最近剛剛離開象山,他們怎麽都回來了?
這些人正是《水浒傳》的演員,隻不過戲份殺青之後,就離開了劇組,沒想到……
顧北四下看着,很快就在人群當中找到了任大會。
任大會笑着:“殺青了,怎麽着也得請大家夥回來聚一聚啊!”
是啊!
确實應該聚一聚,今天之後,所有人都要各奔東西,開啓人生的新篇章,下一次再相聚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殺青宴是早就準備了的,隻不過原以爲劇組剩下的人不多,就沒準備大辦,現在看起來要重新組織一下了。
“東方,你和任主任一起先回酒店,告訴那邊的人,把宴會廳給咱們留着,所有的酒菜都要最好的,今個咱們就效仿梁山,也來一次聚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醉方休。”
衆人聞言,頓時一陣陣的叫好。
收拾東西回酒店!
所有人齊動手,先把設備裝箱搬上車,随後又把周圍的護欄都給拆掉,等确定收拾幹淨了,這才登車返回。
酒店這邊,任大會和東方文英也都準備好了,等到衆人走進宴會廳的時候,酒菜已經上桌。
“都别客氣了,坐,都坐,今天沒有領導,也不用想着明天的工作,所有人就是一個要求,吃好喝好。”
顧北招呼着衆人落座,等杯中倒滿了酒,所有人便嚷嚷着,非要讓顧北說兩句。
沒辦法,大家夥這麽熱情,顧北也隻能勉爲其難的站了起來,看着面前的衆人,一時間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兩年半的時間,朝夕相處,今天過後就要分别了。
回想起《水浒傳》從籌備之初的種種經曆,顧北也覺得心中一陣酸澀。
剛剛立項,關于怎麽拍《水浒傳》就充滿了争議。
首先是選取哪一版,拍到什麽地方截止,關于這個就争論不休。
當時有人建議拍70回版,以梁山好漢聚義結束,主題慷慨激昂,而100回和120回則有招安的内容,是農民起義的悲歌,結局窩囊。
最後還是顧北跟台裏的領導拍着桌子争取,最後決定以120回爲藍本,雖然是悲劇結尾,但卻展現出了一個時代的恢弘曆史畫卷。
定下來大方向,接着就是劇本改編,編劇是一劇之本,重要性不言而喻。
當時行業内還流傳着一句話:改編名著等于挖祖墳。
有這麽一柄達摩克斯之劍懸挂在頭上,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再加上前面的三部名著,雖然改編的都很成功,但是依然有反對的聲音。
最終通過競選,顧北選擇了來自西北的編劇王争光和冉萍。
這二人都不是平平無奇之輩,王争光擔任編劇的電影有《五魁》和《雙旗鎮刀客》,都是在國際上有口皆碑的作品。
冉萍則擔任過劉筱慶版《武則天》的編劇,同樣在業内名聲顯赫。
爲了确保他們心無旁骛地創作,顧北将二人軟禁到北戴河,隔絕了他們與外界的交流。
因爲壓力太大,王争光隻能靠安眠藥入睡,這也導緻他對安眠藥産生了依賴。
兩個編劇,自然需要分工。
王争光偏愛英雄好漢,就把女人和壞人留給了冉萍,這樣的分工有點兒雞賊,但好在并沒有讓二人産生矛盾和嫌隙。
閉關修煉了整整半年,兩人拿出來的稿子,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其他幕後工作人員也爲這部戲付出了很多,兩年的時間,所有人都将全部心思放在了這部戲上。
還有演員,他們的辛苦更加不能忽視,比如李學健老師,爲了浔陽樓題反詩的戲份,他練了好幾個月的毛筆字。
拍攝劫法場戲份的時候,鏡頭裏人物多,場面混亂,李學健老師隻有一句台詞,以及幾個反應動作,看不見正臉的時候,他完全可以用替身,但他堅持自己完成拍攝。
還讓顧北将他五花大綁,雙膝跪地綁在囚車上。
這場戲整整拍了八天,李學健老師就在囚車上跪了八天,由于捆綁太緊,結束的時候,他雙臂發麻,雙膝腫痛,但是他愣是沒有叫一句苦。
還有拍攝騎馬戲的時候,李學健摔了兩次,一次摔得尾椎骨裂了,一次直接摔暈過去,以至于後來他對騎馬都産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飾演林沖的周野芒在進組之前,根本就不會武術,試鏡那天,他穿着白褲子、白皮鞋,衣着講究,打扮得相當帥氣。
顧北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中立馬浮現了四個字:白衣秀士。
等到公布試鏡的角色時,不單單其他人愣住了,就連周野芒自己都傻了。
他一個南方人,又不會功夫,氣質也不符合,怎麽能演得了八十萬禁軍教頭?
但是,顧北就是覺得他行。
進了培訓班之後,周野芒首先要彌補的就是功夫的短闆,結果因爲練得太着急,把自己傷到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開機之後,他也是大傷小傷不斷,特别是在拍林沖刺配滄州的路上,他的脖子上要帶着枷鎖。
這個枷鎖并不是輕飄飄的道具,而是真的有三十多斤重。
因爲裝卸困難,休息的時候周野芒也會帶着,隻有吃飯、上廁所,才會卸下來。
林沖押解去滄州的戲份,路過的每個地點大概隻有十幾秒的鏡頭,但拍攝的時候,一個鏡頭卻花費不隻一天。
可想而知,周野芒在這一過程中的辛苦。
還有飾演魯智深的臧津生,這也是劇中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開機的時候,臧津生膀大腰圓,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猶如從小說中走出的人物。
其實,在拍《水浒傳》之前,臧津生并沒有那麽胖。
他雖然有一米八三的大個子,但最初隻有170斤。
這個重量對普通人來說或許有些胖,可出演魯智深的話,卻太瘦了。
爲了接近魯智深的形象,臧津生暴飲暴食,瘋狂增肥,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的體重便飙升到了260斤。
快速的增肥對臧津生的身體造成了嚴重傷害,甚至一度引發甲狀腺腫瘤,不得不住院開刀。
由此便可以明白,很多演員之所以令人敬重,就是因爲他們對觀衆、對角色存在着敬畏心。
爲了接近角色,導緻身體受損的例子也并不少見。
歐陽奮薔爲了飾演“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賈寶玉而整容,但因爲當時的技術不成熟,導緻他的下巴留下後遺症,稍微有個刮風下雨,就不太舒服。
林芳冰爲了飾演膚若凝脂的楊貴妃,增肥50斤,之後又爲了接下來的角色迅速瘦了40斤。
一增一減,導緻她内分泌紊亂,後來花費數年時間調理身體,也讓她在最火的時候淡出影視圈。
這些事情放到後來,肯定值得大寫特寫,但對這個時候的演員來說,他們的初心很簡單,就是要對得起角色,對得起觀衆。
劇中,魯智深有一場令人印象深刻的戲,就是倒拔垂楊柳。
爲了拍這場戲,臧津生還險些喪命。
那麽大的楊柳樹單純靠一個人,肯定是拔不出來的。
爲了讓楊柳樹拔地而起,劇組找來了一個吊車,在魯智深拔樹的時候配合他。
可沒想到,吊車用的是一根打了死結的舊鋼絲繩,拍攝的時候突然繃斷。
斷裂的鋼絲繩威力巨大,掃到哪裏,哪裏就是一個大口子。
最後繩子停下的時候,大家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爲鋼絲繩離臧津生的頭頂隻有一尺多的距離,如果繩子再稍微長一點,臧津生被砸中,後果不堪設想。
像這樣的事,在劇組還有很多很多,演阮小五的張恒平爲了保持身材,瘋狂鍛煉,最後熬出了胃出血。
演解珍解寶的演員在拍攝翻越烏龍嶺的時候,威亞被山上的樹枝纏住,差點兒真的摔個粉身碎骨。
像這樣的狀況,大家事後也都是一笑了之,全然沒放在心上,所有人心裏想的隻有一件事,拍好這部戲,奉獻給全國人民。
這話說出來,或許有唱高調之嫌,但是,演員,還有全體幕後,對藝術的敬畏之心不是假的,對工作的認真态度更不是假的!
“流行是一時的,經典是永存的。”
顧北半晌才開口,隻有這麽一句話,卻說到了所有人的心縫裏。
“來,敬你們所有人!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