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這裏直接被《大宅門》劇組給包下了。
宴席排開,一共二十五桌,所有參與了《大宅門》創作的,隻要在京城,悉數到場。
“來,來,來,大家夥喝,筷子别停,酒也别停,何老師,您受累給照顧好了!”
顧北端着酒杯,在堂上來回穿梭,被他點到的那個人是郭保昌的副導演何群,未來也是影視圈鼎鼎有名的一号人物。
“顧總,您放心,保準招呼好了!”
何群應了一聲。
顧北接着又去别的桌敬酒,相較于茗芊影業之前的幾部戲,他對《大宅門》的重視程度明顯不一樣。
“老陳,來,咱們老同學喝一個!”
陳恺歌今天也來了,他一直在京城,等着上面對《霸王别姬》的處理意見,可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也沒個動靜。
一杯酒下肚,陳恺歌起身把顧北給拉到了一邊。
“小北,你認識的人多,幫着我問問,到底怎麽個意思啊?”
顧北知道陳恺歌問的是什麽,爲難道:“老陳,你這可真是難爲我了,我能認識的,最多也就是阮主任和韓總,可他們能打聽到的也很有限,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上面打算冷處理,主要還是就看你接下來的動作。”
接下來?
陳恺歌不解:“你說明白點兒。”
“還不明白?你的下一部戲呗,作爲老同學,我得勸你一句,你上次給我看的那個劇本,最好先别動。”
《霸王别姬》隻是涉及到了一部分特殊時期的内容,可那部《風月》呢?
真要是拍出來,指定捅婁子。
“這麽嚴重?”
嘿!
這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你要是想學老田,我也由着你,可是……”
後面的話不用說了。
田莊莊的那部《藍風筝》,據說已經報名參加今年的東京國際電影節了,而且還是以一部外片的名義參展。
可以預見的,未來等待田莊莊的肯定是最爲嚴厲的處罰。
顧北勸過,可田莊莊根本聽不進去,他腦子裏,隻有電影藝術,根本沒什麽人情世故,更沒有政治敏感性。
“懂了!你的意思是……讓我投誠?”
顧北笑了:“瞎掰什麽呢,别說的那麽誇張,咱們說好聽點兒叫文藝工作者,其實就是個拍電影的,上面用得着咱們的時候,你能推脫?”
這是實在話。
“該動用的關系,你得用起來,要是……”
顧北本來想勸陳恺歌去找找他的前妻,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關于陳恺歌和那位洪瘋子的關系,誰也說不準,倆人在一塊兒的時候,針尖對麥芒,分開了反倒是惺惺相惜了。
“我可以帶你去找找韓總,他那邊或許能幫你帶個話。”
“得嘞!我先謝過了!”
陳恺歌點點頭,随後又道。
“我聽着個消息,你妹妹嫁給張國容了,有這事兒嗎?”
顧南和張國容前段時間,已經舉行了婚禮,顧北征求了兩個人的意見,也問過了父母,并沒辦得太大,隻邀請了老街舊鄰,還有顧南和張國容的一些朋友參加。
下個星期,全家就要動身南下,前往香江了。
“有!”
“卧槽!還是真的啊!”
陳恺歌雖然早就聽人說過,可這會兒顧北都承認了,這件事準沒跑兒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張國容居然會和顧北的妹妹結婚。
“你這什麽反應啊?咋了?我妹妹配不上張國容?”
呵呵!
陳恺歌面帶尴尬的笑了:“我可沒這麽說,就是……感覺有點兒不可思議,張國容,咱妹妹,這……好像也沒什麽聯系啊!”
“有沒有聯系的,反正倆人現在是湊到一塊兒了。”
“湊一塊兒好,往後我再找他拍戲,可就……”
“别打這主意了!”
不等陳恺歌說完,顧北便給打斷了。
“我妹夫說了,要退出娛樂圈,從今往後,再也不接任何工作了!”
“還有這事兒,我那部《風月》還……”
“想都别想!”
《風月》這部戲,顧北上輩子又不是沒看過,劇中張國容和鞏皇有好幾場……那個戲。
倆人要是沒關系,顧北還能看熱鬧,可現在張國容是顧北的妹夫,就算是爲了顧南,他也絕對不能允許張國容再拍那種戲了。
“你這也忒小心眼兒了,好歹你也是圈裏人,拍戲又不是真的!”
“就因爲我是圈裏人,更明白好些演員就是因爲人戲不分,最後才……不用我說下去了吧?”
顧北說完,拍了拍陳恺歌的肩膀。
“等我消息,就這兩天,我帶你去見韓總!”
“得嘞!等你信兒!”
所有的桌,顧北都敬過來了,這才端着酒杯回到自己的座位。
“郭導,我敬您。”
“别啊!”
郭保昌壓下了顧北的胳膊,端起酒杯,面色鄭重的看向顧北。
“應該我敬你!”
說完,一仰頭就把杯中的酒給喝了。
“慢點兒,慢點兒!”
一旁的二奶奶思勤高娃連聲勸着。
“沒事兒,沒事兒。”
郭保昌擺了擺手。
“這是應該的,小顧,不,顧總,我得謝謝您,謝謝你圓了一個老幫菜一輩子的夢,這個夢要是不做得圓滿了,我這一輩子都不踏實,現在好了,我終于可以踏踏實實的睡個安穩覺了!!”
說着話,郭保昌的眼眶又變得濕潤,趕緊低頭擦了一把。
“失态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真的失态了,大家夥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原先不了解,等進了組才知道,郭保昌拍的居然是他自己家裏的事。
白景琦就是他的養父,李香秀就是他的養母,還有大宅門裏的那些少爺小姐,老爺太太們都是他的長輩。
按說,郭保昌拍這部戲,有點兒自曝家醜的嫌疑,可他就是拍了,不但拍了,還把每一個人物都拍得活靈活現。
“顧總,你是我的貴人,我該謝謝你,該好好謝謝你,可惜了,身無長物,也就隻能借着這杯酒了,咱爺倆……再喝一個!”
顧北端起酒杯,重重的在郭保昌的酒杯上碰了一下,随後一飲而盡。
這個時候,其他桌的演員,工作人員也紛紛上前,都嚷嚷着要敬郭保昌和顧北。
“這麽個敬法,我和郭導今個還回得去嗎?每桌來一個代表。”
顧北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
等敬酒的人都走了,郭保昌也喝多了,他的酒量不至于這麽點兒酒便醉倒,可他今天顯然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
“高娃老師,陳老師,您二位受累幫着招呼大家,我先帶郭導去休息休息!”
顧北說着,将郭保昌扶了起來,歪歪斜斜的走進了一旁的休息室。
呼……
剛進來,郭保昌便長出了一口氣,也不用顧北扶着了,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掏出最喜歡的駱駝牌兒香煙,抽出一根點上。
“您沒醉啊??”
郭保昌笑了:“我十歲就能喝兩瓶子茅台,十二歲一頓飯一壇子史國公,這點兒酒就想把我給灌醉了?”
既然不是爲了躲酒,那就是……
“有什麽事,您就說呗!”
郭保昌深吸了一口煙。
“《大宅門》的故事講到這裏,還不算完美。”
明白了!
當初創作劇本的時候,顧北就曾看過,郭保昌一直把故事寫到了解放後,可就算如此,用他的說法,故事仍未結束。
那麽寫到哪裏才能算得上圓滿呢?
“我得把我自己個扒皮抽筋,不如此,我對不起我媽的養育之恩,日後到了地下,我也沒臉去見她老人家!”
這老頭兒是要瘋啊!
所謂的扒皮抽筋,分明就是想把他人生的污點全都抖落出來。
可那段曆史能随便拍嗎?
積極向上的可以,可要是當真揭露那個年代社會扭曲,人性險惡,劇本都過不了審查。
“郭導,咱們還是得……适可而止!!”
在顧北看來,《大宅門》的故事就應該圍繞着白景琦,進行到小日子投降,就已經很完美了。
後面解放後的那些事,還是不要提的好。
畢竟涉及到的一些事件太過敏感。
比如公私合營,有的人認爲這是社會改造的必然,可也有的人認爲這分明就是在巧取豪奪。
該怎麽把握?
誰能說得準這個度。
所以,幹脆就不要碰,真的碰了,讓觀衆看着曾經頂天立地,一身英雄氣的白七爺,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鄭三蛋指着鼻子罵,誰心裏能舒服??
反正顧北前世看續集的時候,每每鄭三蛋登場,都覺得牙疼。
郭保昌的内心陷入了掙紮,他知道顧北說的很對,可他就是不甘心,他想要展現出來的是《大宅門》的全貌。
興起然後衰落,最後迎來新生。
而不是一個合家歡的大團圓結局。
“您先不忙着做決定,這樣吧,眼下要緊的是做後期,央視那邊等着《大宅門》接檔呢,這個不能耽擱了,至于後面的故事,您等我從香江回來,咱們爺倆再聊,您看成嗎?”
郭保昌想了半晌,最後還是點點頭:“行吧!等你回來,咱們再聊。”
說完起身。
既然正事都說完了,那接下來……
“還有誰不服,咱們接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