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聲響，屋裏所有的女同志齊齊的轉頭，對着聲源怒目而視，被聚焦的朱小峰呆愣當場，手中的打火機，也不知道該不該往嘴裏叼着的煙卷上湊。
噗嗤！
一聲輕笑，剛剛凝固的氣氛又瞬間輕松起來。
“不帶這樣的，好懸沒把我給吓死！”
朱小峰說着，最終還是沒把煙點燃，幹笑了兩聲又重新塞回了煙盒。
“顧導！這回應該滿意了吧！”
朱小峰說着，到現在還覺得心累，就這麽一場突圍的戲，整整折騰了兩天，每一個鏡頭都好像雕花一樣。
這兩天，朱小峰甚至感覺又重新回到了當初拍《西遊記》，被楊婕導演支配的時候。
太難了！
朱小峰入行也二十多年了，還是頭一回這麽拍戲。
“我滿意不行。”
“那還要觀衆滿意啊？總不能現在就把這場戲當片花放出去啊！”
顧北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着話，思索了片刻。
“這樣吧！朱導，咱們倆人今天加個班，把這場戲給剪出來。”
朱小峰不解，看着顧北沒說話。
“我打算帶回去，先找人看看，當年打仗是不是這個樣。”
盡管顧北沒說他打算找誰來驗貨，可不少人都知道内情，當初顧北在寫《亮劍》這個劇本之前，曾找過一位姓趙的抗戰老兵。
“東方，我明天回京城，劇組這邊，你和朱導先照應着，我最遲後天上午就回來！”
東方文英能說什麽，顧北走了，劇組隻能停擺，所有人原地待命。
可就算是不拍戲，難道大家夥還不吃飯啊？
而且，住招待所也需要錢。
這一筆筆的，都是挑費。
但是，勸也沒法勸，東方文英知道顧北是個脾氣倔的，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拽不回去。
“說定了，後天上午必須回來！”
衆人散了，隻剩下了顧北和朱小峰，劇組出發前，特意跟台裏申請了一套剪輯設備。
攏共十來分鍾的戲，倆人一起動手，一個多小時就完成了。
剪好之後，又反反複複的看了好幾遍，确定沒問題，這倆人才終于踏實了。
一覺睡醒，顧北便帶上了劇組的司機，就是那個演坂田聯隊長的家夥，在戲裏已經死球了，被我英勇的新一團炮兵班長柱子同志，一彈斃命。
路上颠簸了四個多小時，終于到了央視，顧北讓坂田聯隊長先帶着膠片回台裏，顧北則去請趙大爺。
“小子，找我看戲？看什麽戲啊？”
趙大爺正好在家，正收拾鳥籠子呢，聽顧北說要請他看戲，頓時滿臉的問号。
“您跟我過去就知道了，包您滿意！”
“你好歹說清楚了。”
顧北剛要說話，就見鳥籠子裏，隻擺了一個塑料瓶蓋兒裝鳥食。
“趙大爺，您先别擺活了，回頭我送您一個鳥食罐兒！”
說着上前就把趙大爺給拉了起來。
“你這小子，沒頭沒腦的到底要幹什麽啊？待會兒該吃晌午飯了，我這……”
“我請您吃，您想去哪随便點。”
說完，不由分說，拉着趙大爺就走。
趙大爺這下也沒轍了，隻能跟着顧北出了院兒。
上了車，直奔央視辦公大樓去了。
“小子，你到底讓我看什麽啊？”
“抗戰的戲。”
抗戰？
趙大爺撇了下嘴，面帶不屑：“你們拍的那也叫抗戰？純屬瞎胡鬧，小鬼子真要是能像電視、電影裏演的那樣，跟紙糊似的，一槍一個，咱們還能讓小鬼子欺負那麽些年？”
“我拍的這個不一樣，上回我就跟您說過，肯定拍一部讓您滿意的戲。”
趙大爺一愣，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顧北确實曾跟自己說過這件事。
“真拍出來了？”
呃……
“就拍了一場，您先看看，您要是覺得滿意了，我就繼續往下拍。”
啥玩意兒？
趙大爺有點兒懵，活了這麽大歲數，槍林彈雨，水裏火裏趟過來，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這麽重要。
連拍電視劇，都得看自己的臉色了。
算了，那就……去一趟吧！
車到了央視樓下，顧北領着趙大爺上樓。
這時候，阮若霖已經小型放映廳裏等着了，看到顧北領進來一位老大爺，知道這就是顧北曾和她說過的那位抗戰老兵。
“趙大爺！還把您給驚動了！”
阮若霖說着連忙起身，迎了過來。
趙大爺知道這老太太是個領導，連連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又不是什麽金貴人，就是個老頭兒，哪有驚動不驚動的。”
阮若霖可不敢怠慢，她是曾去過革命聖地的，自然這些從戰場上九死一生下來的老兵，都是國寶。
顧北站在一旁，看着阮若霖态度恭敬的和趙大爺寒暄，還問到了趙大爺現在的生活情況，也不禁一陣唏噓。
現在國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發展經濟上面，其他很多問題隻能暫且擱置。
比如環境。
經濟發展，不可避免會對環境帶來破壞。
可現在犧牲了，日後總歸還能補救回來。
但是像趙大爺這樣，爲國征戰半生的老兵們，現在忽略了對他們的關愛，日後，還有機會補救嗎？
當然，國家并不是置之不理，隻是，實在力所不能及。
“主任，咱們要不……先看片子，請趙大爺指點指點。”
阮若霖點點頭。
趙大爺聞言，連忙擺手：“這不是瞎胡鬧嘛，我哪懂拍電視劇的事啊，還指點，我可不會！”
顧北笑了笑，直接把剪輯好的帶子放好，将窗簾拉上，又關上了燈。
沒一會兒，前面的幕布便亮了。
趙大爺微微皺眉。
真是看電影啊？
幕布上，首先呈現出來的事一個俯拍的全景，一片荒土崗子，到處都是被炮彈犁過的新土，還有燃燒着的枯木。正對着鏡頭的是一片縱橫交錯的戰壕，遠遠看去，能清楚的看到我軍的灰布軍裝。
就爲了這麽一個鏡頭，顧北花了1000塊錢，從河北一家國有的建築公司租來了一輛重型吊車，把攝影師吊在上面，整整用了一天的時間才拍下來。
因爲這件事，東方文英差點兒在招待所食堂，跟顧北打起來。
緊接着，鏡頭拉近，戰壕裏，新一團團長李雲龍正在接收上級的命令。
“報告團長，總部首長命令，我部已完成阻擊任務，上級命令我們立刻按照既定路線突圍。”
“什麽？”
李雲龍瞪大了一雙牛眼，臉上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
“現在撤退？那不是把腚溝子都露給人家了嘛？小鬼子的刺刀都頂在老子鼻子上了，什麽特娘的既定路線突圍，回複總部首長，就說我部現在已經與敵軍糾纏在一起，現在撤退，不但我部難以突圍，總部機關一樣有危險，我已決定，帶領新一團，從正面突圍。”
傳令兵面露難色，卻被李雲龍一個死亡凝視給吓退了。
“團長，您這可是戰場抗命，上級将來要是怪罪下來……”
張大彪走了過來，小聲提醒着。
“張大彪！”
李雲龍一挑眉毛。
“問你個問題，新一團的團長是誰？”
“李雲龍！”
“再重複一遍！”
“報告團長，新一團的團長是李雲龍，回答完畢！”
李雲龍滿意的笑了：“算你小子還特娘的知道，老子是團長，到時候首長要是怪罪下來，砍我的腦袋。”
“是！”
李雲龍接着轉身趴在了戰壕前，凝視着前方。
“這特娘的小鬼子是哪波的？打仗鬼精鬼精的，還真不好對付。”
張大彪上前：“團長，根據情報，咱們前面這夥兒小鬼子就是坂田聯隊。”
“坂田聯隊！”
“團長，您忘了？當初雲嶺反掃蕩，孔捷的新二團就是被這個坂田聯隊給咬上了，團長孔捷負傷，政委李文英犧牲了。”
李雲龍聞言，眉毛立刻豎了起來：“特娘的，原來這個坂田聯隊，孔捷和李文英都是我大别山的老鄉，我正愁找不到他呢，他倒自己撞上來了，沒說的，今個非得剁了狗.日的。”
顧北一直在觀察着趙大爺的反應，見老爺子眉目舒展，嘴角還帶着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沒一會兒，劇情就進行到了最爲激烈的一部分。
“弟兄們！狹路相逢勇者勝，跟我沖，剁了這幫狗.日的！”
李雲龍聲嘶力竭的大吼，随後，第一個沖出了戰壕，朝着正對他們發起進攻的小鬼子沖了過去。
在他的身後，新一團的戰士們也都怒睜雙目，嗷嗷叫着撲了上去。
原本還面色輕松的趙大爺，看到這一幕，給人的感覺整個人都繃緊了，雙手攥拳，兩條腿也不安的顫抖着。
爆炸聲，槍聲，怒吼聲，交織在一起，伴着戰場上彌漫着的硝煙，仿佛真的将人帶回到了那個血腥殘酷，卻又鬥志激揚的年代。
戰場上，不停的有人倒下，斷臂殘肢，鮮血漫天，讓人看着都忍不住揪心。
“柱子，柱子！”
李雲龍大聲嘶吼着，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扛着迫擊炮過來了。
“柱子，看見那個土坡了嗎？”
“看見了，團長！”
“我估計，坂田那個老鬼子的指揮部就在那兒呢，能不能轟一炮！”
新一團的将士雖然英勇頑強，可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如果仗這麽打下去，被坂田聯隊吃掉也是遲早的事。
李雲龍可不是一個打呆仗的人，發覺不對勁兒，立刻就要改變套路。
原本還精神高度緊張，面露憂色的趙大爺，眼見戰局出現轉機，表情也稍稍松弛下來。
轟……
“打得好！打得好！弄死這幫狗.日的！！”
呃……
顧北看着突然蹦起來的趙大爺，被結結實實的吓了一跳。
老爺子，您可得悠着點兒啊！
不光是趙大爺，阮若霖也激動的不停拍着椅子的扶手。
“好，好！”
一炮轟掉了坂田聯隊的指揮部，幹掉了坂田聯隊長，确實過瘾。
可新一團依舊沒能突出重圍，沖過了一道封鎖線，前面還有一道，不停的有戰士倒下犧牲。
“虎子……”
李雲龍聲嘶力竭的大吼，他的警衛員虎子抱着一捆手榴彈，在身上多處中彈的情況下，拼着最後一口氣，滾入了小鬼子的機槍陣地。
轟……
這一幕，讓人看着無比揪心。
爲了勝利，爲了更多人能活下來，在那個充斥着血與火的年代，有太多人做出了犧牲。
“我凸(艹皿艹)他姥姥的小鬼子，都給我沖，弄死這幫狗.娘.養的。”
警衛員的犧牲，讓李雲龍徹底瘋狂，又一次身先士卒的沖在了最前面。
“殺啊！”
“報仇啊！”
“我.日.你.姥.姥！！”
那天在拍這場戲的時候，有好些群演都是一邊哭一邊完成了拍攝。
此時此刻，看到虎子的犧牲，趙大爺也不禁流淚了。
他，想到了曾經的戰友！
“團長，張營長他們沒沖出來！”
已經沖出包圍圈的李雲龍突然得到了這個消息，少一愣神，便做出了決定。
“同志們，新一團自打成立那天開始，就沒有抛棄戰友得到習慣，都跟我沖回去，救出一營，沖……”
顧北注意到，張大爺在看到這裏的時候，雙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趙大爺！您沒事兒吧？”
“别說話，别說話！”
說着，兩眼依舊死死的盯着幕布。
最終張大彪和一營被成功救了出來，這場戲也到這裏結束了。
顧北沒急着去問趙大爺的意見，而是等老人家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趙大爺，您覺得……怎麽樣？”
唉……
趙大爺沒說話，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小子，我得謝謝你！”
聽到趙大爺這麽說，顧北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您覺得還行？？”
趙大爺笑了：“我等着看後面的，小子，别讓我等太久！”
成了！！
得到一個真正經曆過戰争的老兵的認可，顧北終于有信心把這部戲拍下去了。
“趙大爺，您放心，不會等太久的！”
顧北說着，看向了阮若霖。
阮若霖忙道：“下半年，最遲年底，一定讓你看到這部電視劇！老爺子，您……千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