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最後一場戲,顧北便帶着張蛈鱗去了縣城,還特意從京城把周利敬給喊了過來,三個人一起喝了頓酒。
本來老同學久别重逢是件挺高興的事,可是……
“小顧,老周,有機會的話,你們真應該出去看看,别老窩在國内,沒意思,真沒意思,去了國外我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自由,太舒服了!”
周利敬剛點上一根煙,聽到這話,眼神之中明顯閃過一絲怒氣,沒直接把點着的煙按在張蛈鱗的臉上,也是因爲這是同窗四年的老哥們兒。
可這話聽着……
忒特麽别扭了。
“老張,這話說得有點兒過了吧?”
張蛈鱗剛悶下去第二杯酒,腦袋瓜子也是暈乎乎的,好像根本沒聽出周利敬語氣當中的不快。
“一點兒都不過,剛出去的時候,我也覺得不習慣,可待上一年多,感觸就深了,知道什麽叫western democracy嗎?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顧北這會兒也把酒杯放下了,抽出根煙點上,皺眉看着還在大肆宣揚所謂western democracy的張蛈鱗。
呵呵!
或許他是真的體會到了,畢竟在國内,依着他那陳世美轉世的做派,稍微出格一丁點兒就得進号子。
相對來說,western democracy确實挺适合他的。
至少光屁股在大街上溜達,要是沒人報警,誰也不會管。
變了,确實變了。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參加演講比賽,還嚷嚷着以後要做人民的勤務兵,文藝工作者要爲老百姓服務。
再聽聽現在說的話。
崇洋媚外都算含蓄的,整個就是一洋奴。
“小顧,我今個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周利敬說着話,已經站了起來。
張蛈鱗一愣,好像還沒明白自己說錯了話。
在兩個熱血青年面前,說那些屁話,沒挨頓揍已經算幸運的了。
顧北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老周他……”
“張哥!”
顧北擺了擺手,打斷了張蛈鱗的話,接着端起了酒杯。
“今個能來救場,多謝了,招待所我已經開好了房間,今個就到這兒吧,喝了這杯酒,我送你過去。”
張蛈鱗似乎還意猶未盡:“這就散了,小顧,你也忒不夠意思了?”
怎麽着?
還得接着安排節目啊?
先去KTV吼兩嗓子醒醒酒,然後在來個全套大保健?
“實在是太忙了,待會兒回劇組,還得開會,招待不周,下次等你回來,我再補上。”
張蛈鱗的臉色有點兒不好看,但也沒法說什麽。
“行吧,那我明天就回唐山了。”
“好,我這邊事情多,就不送了!”
顧北說着,把酒杯往前送,跟張蛈鱗碰了一下,随後起身,扶着喝得有點多的張蛈鱗往外走。
先把這個“外國的月亮”送去了招待所,顧北直接溜達着回了劇組的駐地。
這個局可真是……
掃興!
回到招待所,顧北進房間,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開會?
開個六啊!
有了今天這件事,顧北覺得,跟張蛈鱗之間的同學情誼,怕是也剩不了多少了。
往後或許還有機會碰面,畢竟都在一個圈子裏。
顧北記得,張蛈鱗後來好像真的留在了國外,隻是時間不長,在那邊的發展并不如他預期的那麽好,最終還是回來了。
甚至爲了回來,婚也離了,孩子也扔給了前妻。
隻不過,張蛈鱗回來之後的第一站不是内地,而是香江。
簽約了香江的某家公司做演員,拍了不少戲,顧北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仙鶴神針》,他在戲裏還猥亵過大眼美女關之琳。
再然後就回了内地,開始在各種戲說劇裏吹胡子瞪眼睛,演技逐漸拉胯。
或許今天拍《知否》,就是他演藝生涯最後的巅峰了。
唉……
張蛈鱗的選擇,顧北無可置評,但國家畢竟培養了他将近三十年,隻出去了一年多,就覺得外國的月亮比國内圓了。
言語之中,還滿是優越感。
這人啊!
還真是變化無常。
轉天,張蛈鱗沒再來劇組,或許真的直接回了唐山來家,又過了兩天,周利敬來了,見着顧北就是一通吐槽。
“行了,人家覺得國外哪哪都好,那是人家的事,咱們管不着,畢竟是同學,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真要是煩了的話,往後就少見面。”
就算沒有那天在酒桌上的事,顧北覺得往後和張蛈鱗的聯系也不會太多了。
人家在國外,三五年或許能回來一次,時間一長,再好的關系也會逐漸變淡了。
就是他們這些留在國内的同學,現在顧北還始終保持聯系的,也就是爲數不多的幾個人了。
大家都在忙,忙工作,忙家庭,大半的時間被填滿,哪裏還有富餘的可以分給老同學。
那次的同學聚會,說好了的話,往後每年都要聚上一次,還當真事一樣,選了個同學聯誼會的會長田莊莊。
可現在都年中了,聚會的事怕是早就沒影兒了。
他們這一屆的同學,以後真想來一次大聚會的話,或許還得等某家媒體想起這些人,然後打着聚會的名義,操持一場訪談節目了。
就像京影和中戲曆史上的那幾屆明星班。
時不時的就在電視節目裏聚上一次,組團宣傳,喚醒人們的記憶,沒準就能撈上一票大的。
顧北他們是特殊時期之後的第一屆,又出了那麽多的牛人,想來還是很吃香的。
聽着顧北說這些扯淡的話,周利敬也是滿臉無語。
“聚會都弄到電視上去?虧你想的出來!”
顯然,周利敬并沒把顧北的話當回事兒,隻能說,所處時代不同,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張蛈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隻能算是一個小插曲,沒幾天顧北就把這個人,還有那天的事給忘到了腦後。
接下來,每天還是繼續重複着枯燥的拍攝日程。
有人覺得影視劇的拍攝過程,能體會到創作的快感。
對于這種說法,純熟瞎說八道。
每天睜開眼就是滿腦門子的官司,永遠在重複着相同的事情。
演員或許當真能體會到那種快感,但顧北是絕對沒有半分。
而且,時間長了,他就會覺得異常煩躁。
《西遊記》的拍攝後期,楊婕導演的脾氣爲什麽越來越大?
顧北現在算是明白了。
好在顧北擅長自我調節,不然的話,重壓之下非得抑郁了不可。
“主君,一下子發賣這麽多下人女使,倘若被外面的人知道,肯定會議論紛紛,對家宅不利,請主君三思啊!”
顧北此刻一身仆人的裝扮,垂手低頭,畢恭畢敬的站在飾演盛紘的王慶祥旁邊,小心翼翼的規勸着。
這就是顧北的調節方式,在劇中客串了一個小角色,盛紘的心腹下人冬榮。
就是那個祖上曾做過衙門口掌刑差役的,一頓闆子險些要了林噙霜的命。
王慶祥來回走着,透着心情煩躁:“替墨蘭的那兩個務必打死,餘下的讓她們去前院伺候,做些粗活,洗衣服,倒夜香,等過上一年半載再慢慢的發賣了,林氏禁足林栖閣内,着人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和他說話,就這麽吩咐下去!”
說完,王慶祥一甩袍袖,轉身離開。
“是!”
顧北應了一聲,随後就聽到執行導演朱小峰喊道。
“好,停!”
顧北趕緊把帽子摘了下來,隻這麽一會兒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等他走到監視器這邊,還沒等坐下,衣服已經脫了下來扔到一邊。
看過之後,感覺還挺滿意。
“咋樣?”
呵呵!
朱小峰點點頭:“挺好!”
演得怎麽樣,心裏沒數嗎?
對戲的是王慶祥這樣的實力派,顧北那點兒道行在人家跟前,完全不夠看。
“這條過了。”
顧北說着話,拿過一旁的蒲扇,用力的扇着。
大概當導演的都有演戲的瘾,還特别喜歡在自己的作品裏面客串,未來的三大,除了陳恺歌之外,其餘兩位都把自己給客串成了影帝。
“老馮!”
“這兒呢!”
馮褲子一直在旁邊侍候着,隻要顧北喊他,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
“西瓜,汽水兒,都鎮上了嗎??”
“預備着呢,現在……”
“待會兒吧,先吃飯,吃完午飯,再給大家夥分。”
“得嘞!”
馮褲子吆喝一聲,趕緊去安排了。
“這鬼天氣,什麽時候能過去啊!”
顧北說着,身子往後面一靠,他倒是很會享受,專門準備了一張竹制的躺椅,整個劇組隻有兩人能有這樣的待遇,一個是顧北,還有一個就是演盛老太太的李然然老師了。
他自己出的錢,誰也說不出什麽。
要想享受,自己拿錢出來,就算是在片場支一張席夢思,隻要不妨礙拍攝,顧北都不管。
“你倒是挺美啊!”
周利敬和顧常偉兩人走了過來,手上拿着盒飯,照例還是一葷一素,這夥食在内地的劇組比上或許不足,比下絕對富富有餘。
“周哥,下午拍你的打戲,練的怎麽樣了?”
周利敬正把盒飯裏的最後一塊肉放嘴裏,聞言道:“沒問題,林老師之前教過很多遍了。”
武術指導林智謙因爲私事已經提前離組了,不過在走之前,喊來了一個學生,還把他設計的武打動作都留了下來。
顧北接過張麗遞過來的盒飯,對着周利敬說道:“還是那句話,千萬注意安全。”
周利敬是全劇的男主角,他要是受了傷,對劇組的拍攝工作影響極大。
“放心吧!!”
顧北從躺椅上起來,打開盒飯,微微皺了下眉,接着又對朱小峰說道:“朱導,您下午帶一隊去澄園,那邊的戲就靠您照應着了。”
朱小峰點點頭沒說話,專心對付着午飯。
80集的電視連續劇,想要在台領導的規定時間内完成,隻有一隊單線拍攝,顯然不可能。
在逐漸熟悉了之後,顧北便讓朱小峰也帶了一隊,平時拍點兒不太重要的戲份。
“老馮!”
“在呢!”
馮褲子正吃着飯,聞言連忙過來了。
顧北擡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接把馮褲子給吓得一激靈。
“現在送盒飯的這家給換了,你再去另外找一家!”
呃……
聽到他這話,周利敬等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繼續悶頭吃飯,誰也沒說話。
馮褲子面露難色,想要說話,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有什麽是我盯着,誰要是心氣不順,讓他來找我!”
“知道了,我這就去安排!”
馮褲子說完便走了。
“小北,你這……太認真了吧?”
周利敬有些擔心的看着顧北。
顧常偉也跟着說了一句:“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沒必要得罪人。”
顧北聞言隻是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
吃完午飯,衆人都去吃西瓜,喝汽水兒了,這大熱的天,消暑的辦法不多,無非就是吃,還有喝。
顧北讓馮褲子準備的涼茶也依舊受歡迎,尤其是劇組的女同志們。
“顧導,什麽情況啊!”
顧北正歪在躺椅上休息,一個年輕人氣沖沖的走了過來,往顧北身前一站,滿面怒色。
顧北瞧了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急三火四的過來,有話就說。”
這人顧北也認識,制片組,任大會手底下的兵,親叔叔是台裏的一個副書記。
聽着官不小,可實則像這樣的副書記,台裏少說也有十來個,都是清理隊伍的時候挑出來的,屬于那種在特殊時期沒犯過大錯,但也不适合繼續在重要領導崗位上的人。
安排個閑差,等着退休罷了。
“顧導,您也忒不給面子了吧,那家送盒飯的是我聯系的,怎麽着??這是要動我了?”
呵呵!!
顧北睜開眼,目光冷冷的盯着對方,那個年輕人一開始還冷着臉,一副不給個說法,誓不罷休的模樣,但沒一會兒就感覺扛不住了。
“我要是想動你,你還能在我跟前吆三喝四的,不過你也别誤會了,我不動你,不是給任何人面子,是我懶得動,可你要是真給臉不要臉的話,甭說是一個不管事的副書記,就算是王台是你親爹,也不好使!”
顧北可不是在虛張聲勢,他今天發現的問題,無非就是屁大的事,他又不是當真鐵面無私的,給個警告,讓某些人收斂一點兒也就罷了。
可要是真給臉不要臉的話……
那就不好意思了。
這番話說出來,顧北也沒刻意壓低聲音,附近的人都聽見了。
好家夥的!
這是要打起來啊!
膽子小的已經往旁邊躲了,有人則跑去找任大會。
今天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