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是雪，下面是冰，稍不留神就得摔個大跟頭。
好在央視距離顧北家不算遠，顧北小心翼翼的騎着自行車到了單位，擡頭看着樓上，很多辦公室都還亮着燈。
新年本該是團圓的日子，可對電視工作者而言，理論上也有假期，可實際情況卻是全年無休，越是在這種喜慶的日子，越是要堅守崗位。
“錢大爺，過年好啊！”
正在傳達室内看着春晚，吃着餃子的錢大爺聞言，朝窗外看去，見來的是顧北，也不禁詫異。
“小顧啊！過年好，過年好，你……怎麽這時候跑單位來了？”
“心裏不踏實，過來看看。”
錢大爺聞言了然，他知道今年這場春節晚會，顧北是主要的策劃。
“嗐，有啥不踏實的，好看，特别好看。”
似乎是覺得兩句“好看”還不夠，錢大爺直接朝顧北豎起了大拇指。
顧北見狀笑了，對他而言，得到領導再多的認可，也遠遠比不上觀衆一聲真心的誇贊。
“錢大爺，您先看着，我上去一下。”
說完，顧北便上了樓，沒去轉播間，而是直接去了黃一賀導演的辦公室。
他知道，今天這個日子，黃導肯定沒回家。
笃、笃、笃。
門開了，看着站在門口的顧北，黃一賀也愣住了。
“小顧，你……”
不等黃一賀問出來，顧北便笑着說道：“您爲什麽沒回家，我就因爲什麽來。”
聽顧北這麽說，黃一賀也笑了，趕緊把顧北讓了進來。
櫃子上擺着一台黑白電視機，播放着的正是春節晚會，茶幾上還有沒吃完的餃子。
“還說不緊張呢，你在家也坐不住了吧？”
顧北朝電視上看了一眼，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晚會也已經進行到了一半，正演着的是觀衆互動環節。
出謎語讓觀衆猜，觀衆可以通過電話和寫信兩種方式參與，答對了的觀衆将得到晚會贈予的小禮物。
前世第一屆春晚，也有這個環節，禮物是鋼筆、筆記本什麽的，這次顧北特意在其中增加了服裝當做獎品，順便再宣傳一波。
“黃導，大過年的都不回家，蔡老師沒意見啊？”
顧北說的蔡老師是黃一賀的媳婦兒，也在央視工作。
“我們倆人回去一個陪着孩子過年就行了，就算是在家，你覺得我能待得住？”
黃一賀說完，還對着顧北笑了起來。
顧北還不是一樣在家裏待不住，跑到台裏來了。
其實倆人在這邊守着也沒用，現在還沒有收視率統計這麽一說，觀衆對于春節晚會的反饋也還要等很長時間，通過來信，來電話才能彙總出來。
“來，嘗嘗，蔡老師剛送過來的，還熱乎着呢。”
黃一賀将面前的飯盒往前一推。
顧北也沒客氣，直接上手拿了一個，往嘴裏一丢。
白菜豬肉的，油擱得很足。
“香！”
黃一賀聽到顧北誇贊，也學着顧北的樣子，伸手拿了一個，吃下去之後，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
“幹咱們這行的，都得習慣撇家舍業，大過年的能吃上幾個熱乎餃子，就算不錯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黃一賀人在廣東，當時央視和廣東的地方台，也聯合辦了一場新春文藝彙演。
同樣也有相聲，歌舞，還别出心裁的表演了交際舞。
隻是不像正在播出的春節晚會這麽正規，播出時間也被放在了大年初二。
當時，黃一賀就是那場文藝彙演的總導演，整個正月差不多都是在廣東過的。
“往後你就習慣了。”
黃一賀又說了一句，随後便笑了。
“不過，你還年輕，不像我們這些老家夥。”
這個時候，顧北才發現黃一賀的眼圈有些泛紅，想到剛剛蔡老師曾來送餃子。
難怪這麽多感歎。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同志，你要想開點兒，報紙上都說了，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女孩兒怎麽了，女孩兒将來長大了，照樣可以當領導，當科學家，你像那個……居裏夫人，還有那個……那個黃道婆，這不都是女的嘛！”
電視上，節目已經進行到了《産房門前》這個小品，那位領導正大義凜然的開導着一心想要兒子的郭大。
呵呵！
黃一賀不禁笑了：“小顧，你這些台詞都是怎麽想出來的，還黃道婆，呵呵！”
或許是覺得剛才的話題有些沉悶，黃一賀又将話題引到了正在表演的節目上面。
顧北也很配合的跟黃一賀聊了起來。
“小顧，我那天跟你說的……你真不再考慮一下了？”
顧北沒說話，黃一賀的眼神之中有些失望。
“行吧！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說起來，還是我有點兒自私了，昨天開會，王台長親口說的，往後春節晚會将作爲台裏的固定節目，每年都要辦上一場，來年的晚會總導演，也點了我的将，要是你能來幫忙就再好不過了。”
“今年的春晚還沒播呢，來年的春晚就定下來了？”
黃一賀笑着說道：“還不是因爲這屆春晚辦得好，上面的領導都誇，聽王台長說，有位大領導說了，大年夜，老百姓不光要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好的，喝好的，享受豐盛的年夜飯，文化娛樂方面也不能少。”
說着，又拿起一個餃子。
“這是物質文明，咱們的春晚是精神文明，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呵呵！
領導的話還能這麽理解？
不過……
倒也沒錯。
“來年……到時候看那邊的情況吧，我是無所謂，關鍵還是要看領導的意思。”
顧北這次沒再推辭，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春晚的經曆有過一次就行，沒必要在同一件事情上面刷經驗。
可黃一賀導演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再不表态，實在是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行，有你這句話就行。”
又過了一會兒，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一點。
“小顧，快回去吧，要不然都趕不上吃接年餃子了，我一個人沒事兒，在單位湊合一宿，明天就回家。”
顧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了，站起身走到門口。
“黃導，過年好！”
黃一賀一愣，回過神笑着點頭道：“過年好。”
從央視出來的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顧北站在雪地裏，點上一根煙，周圍不時傳來鞭炮聲，還有禮花升空，點亮了京城的大年夜。
騎着自行車回到家裏，李素芬剛把餃子下鍋，顧孝武興緻勃勃的看着春節晚會，顧南倒是有點兒困了，不過依然在強撐着。
據說今年的接年餃子，李素芬不光往裏面放了二斤肉，還剁了半斤蝦仁。
不光是顧南，顧北都不禁在想，那得香成什麽樣啊？
“回來啦！”
李素芬說着，上前接過了顧北的圍脖。
“你說說你，大過年的還往外跑，你們單位離了你就不行了？”
“過去瞧瞧，黃導一個人在單位盯着呢，我去陪陪他。”
聽顧北這麽說，李素芬也不好再說什麽。
“趕緊烤烤，看你這一身濕得。”
顧北往爐子跟前一坐，滿地的瓜子皮，尤其以顧南身邊的最多。
“吃這麽多，待會兒我們吃餃子，你幹看着啊？”
“我憑什麽幹看着，待會兒咱們倆比比，看誰吃得多。”
呃……
誰跟你比這個啊？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一陣鞭炮聲響起，有些人家等不及提前開動，緊跟着外面越來越熱鬧，吵得人都聽不清電視裏的人在說些什麽。
顧家自然也不能“示弱”，顧北去西耳房将鞭炮搬了出來，鋪在院子裏，不用顧孝武吩咐，點上一根煙，一挂接着一挂的放了起來。
氣勢上，不光是一個大院的鄰居，連周圍院也被壓了下去。
“吃餃子喽！”
臨近十二點，餃子出鍋，電視上，剛剛結束了一個獨唱節目，五位主持人同時登台，接下來要進行的是非常重要的環節——零點報時。
“伴随着熱情澎湃的歌聲，沐浴着繁花似錦的春光，我們要和這極不平凡的一年說聲再見了。”
“時間的腳步越來越近了，迎接我們的是一個更加充滿希望的春天。”
“讓我們說聲你好，給面對風雨依然勇敢的自己。”
“說聲你好，給走過冬天依舊滾燙的内心。”
“說聲你好，給永遠值得期待的廣袤的世界。”
“說聲你好，給永遠值得奔赴的璀璨的理想。”
“說聲你好，給永遠值得相信的嶄新的明天。”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此時此刻我們又一次站在了春天的大門前，不辜負歲月的人，時光自有饋贈，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讓我們深深的祝福，祝福我們的親人，幸福平安，歲歲年年。”
“我們還要祝福我們親愛的祖國，繁榮昌盛，福祉綿延，零點的鍾聲馬上就要敲響了，我們還要祝福我們自己在新的一年裏，大展宏圖，皆得所願，春天的腳步聲，已經慢慢地走到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讓我們一起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過年好，拜年啦，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