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大早，又搭乘給張家界酒店送給養的貨車，一路颠簸着趕到了上次來張家界的時候，曾住過的那間旅店。
趕路就用了三天三夜，等顧北從車上下來，腳剛沾地，就覺得兩腿發軟，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好像都各自爲政了。
想快也行，可以坐飛機，但問題是，台裏不可能出這筆錢。
春節晚會的經費，都是王峰和洪敏生兩位台長四處化緣籌措來的，這個時候，多花一分錢，都差不多是要了洪副台長的命。
“小顧！”
問清楚了位置，顧北正要去《西遊記》劇組的駐地，就遇到了熟人。
“彭老師！”
彭麗看清了是顧北，連忙小跑着到了跟前。
“早就聽說你要過來，沒想到這麽快，一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
顧北隻想說一言難盡。
當初跟着采景小組來湖南，因爲有楊婕導演的面子，上上下下各方面都很配合。
可顧北哪有楊婕導演的人脈，今天早上爲了搭順風車，他是求爺爺告奶奶的，要不是恰好遇到了給這邊送給養的貨車，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過來呢。
“還行，彭老師，今天劇組沒開工？”
“哪能不開工，我是出來給劇組買道具的，這不，也是剛回來。”
彭麗說着，還把拎着的袋子打開讓顧北看，裏面連吃的帶用的，好幾樣東西。
“劇組這邊怎麽樣？工作還……”
不等顧北把話說完，彭麗就一個勁兒的擺手：“等你過去就知道了，你不在，李成儒還受傷了，這些日子楊導連着急帶上火的，嘴角起了一溜大燎泡。”
看彭麗的反應，估計老太太不光着急，平時也沒少折騰人。
“走吧，你來了，我們這下總算是可以松口氣了。”
顧北在劇組的時候，大家還不覺得如何，隻是感覺這小夥子幹活很麻利，什麽事都能想到大家夥前面去。
等到顧北真的走了，他對劇組的重要性，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李成儒倒是也能擔負起一部分工作，可他不像顧北那麽心細，而且，相較于顧北的八面玲珑，李成儒跟各部門的關系，處的就沒那麽愉快了。
“彭老師，李成儒傷的什麽樣？嚴重嗎？”
“人已經送長沙那邊的醫院了，朱導演跟着去的，聽說傷的不輕，一處骨折，還有兩處骨裂，估計得修養個半年才能恢複。”
嚯……
這麽嚴重。
顧北之前到長沙的時候，也曾想着去探望一下，可他又不知道李成儒具體住在哪家醫院，隻好作罷。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到了劇組的駐地，離得老遠，顧北就能聽得見楊婕導演正拿着個擴音器在喊。
“怎麽回事兒，都多半天了，還能不能準備好，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待會兒光線暗下來，一下午的工夫又白搭了。”
“聽見了嗎？最近這些日子，天天這樣，一有不順心的就拿着高音喇叭喊，我現在都不敢大聲說話。”
彭麗是楊婕導演的老班底，之前曾合作過多次，關系一直非常要好。
連彭麗在劇組都得夾着尾巴做人，可想而知，其他人得難成什麽樣了。
“現在你回來就好了，趕緊把這老太太安撫住，也讓我們過幾天舒心日子吧，再這麽下去，我們都要被憋瘋了。”
呃？
顧北還真不知道，他如今在劇組的地位已經達到這個高度了。
全組的人都等着他來救命。
“楊導，楊導！”
剛才沒吼痛快的楊婕，聽到彭麗的聲音，立刻調轉槍口，對着彭麗就是一通輸出。
“上午讓你去買道具，現在才回來，知不知道整個劇組都等着你呢！”
這才是無妄之災呢。
彭麗明明是吃過午飯才去的，一刻都沒耽擱，賣完了就急急忙忙的往回趕，結果還是吃了排頭。
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
想着，彭麗便将站在身後的顧北一把給推到了前面。
“您看看，誰來了。”
楊婕看到顧北，臉色明顯好了一點。
“來就來了呗，抓緊幹活。”
顧北答應了一聲，将行李放在一旁，也顧不上一路颠簸，滿身的疲憊，先去找了朱小峰導演。
李成儒受傷之後，現場統籌的工作就落在了朱小峰的頭上，最近這段時間，每天也同樣過得很煎熬。
“小顧，全都交給你了。”
朱小峰在将工作筆記交給顧北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對方整個人都輕松了。
這幾天，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顧北沒時間寒暄，楊老太現在明顯已經到了即将爆發的邊緣，還是得抓緊将工作安排好，不然的話，真要是炸了，容易被誤傷。
“朱導，剛才我看見，王老師怎麽還被威亞給掉起來了。”
“今個下午拍唐僧念緊箍咒的戲，拍了好幾條，楊導說沒有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這不，老王主動請纓，說是把他吊上，安排倆人抓着他的腳轉圈。”
呃……
這辦法也真是……
“朱導，那樣不成，威亞隻能吊着一個點，到時候，王老師在上面晃來晃去的，怕是連鏡頭都掌握不好。”
朱小峰仔細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這段時間，劇組用過幾次威亞，操作起來是個什麽狀況，他也有些概念。
“不這樣，你說怎麽辦？達不到楊導的要求，到時候，老太太……”
朱小峰說着，意識到楊婕就在不遠處，趕緊壓低了聲音。
“再不拍，楊導發起火來，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這老太太在劇組已經稱王稱霸了？
“找個梯子。”
梯子？
楊婕要的是孫悟空被唐僧的緊箍咒搞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的狀态，恰好顧北對這一集的印象非常深刻。
小時候看到孫悟空被唐僧趕走，對着師父磕頭那一幕，一幫小夥伴沒有不哭的。
很快，梯子就找來了，顧北跟王翀秋商量了一下，待會兒拍的時候，讓孫悟空在地上捂着頭，原地打轉，王翀秋趴在梯子上，由幾個人扛着，俯拍孫悟空。
到時候，孫悟空和扛梯子的人同時轉圈，孫悟空順時針，攝像師逆時針。
這樣拍，至少用威亞将王翀秋吊上去穩定得多。
除了這個角度以外，還要拍一個孫悟空暈頭轉向的主觀鏡頭，顧北又讓人找來了一塊三合闆，王翀秋躺在三合闆上，幾個人拽着三合闆的四個角，推磨一樣轉着圈跑，造成孫悟空暈眩的效果。
試着拍了一遍，顧北和王翀秋感覺效果還不錯，這才請楊婕過來看。
這老太太最近一段時間過度狂躁，連王翀秋瞧見她，心裏都覺得含糊。
等楊婕看過之後，周圍的人明顯能感覺到這老太太的狂躁氣場，收斂了不少，情緒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不錯！”
楊婕還是繃着一張臉，見大家都松了口氣，她心裏也覺得不好意思。
其實她也清楚，這些日子自己的情緒已經影響到了劇組的其他人。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太不順了。
自打到了湖南，就沒有一天順當的時候。
先是隻要一拍戲，立刻就趕上陰雨天，那雨就好像專門爲《西遊記》劇組準備的一樣，他們不開工，這雨就舍不得下，隻要劇組的準備工作做好，那雨立刻準時報道。
再有就是，自打到了湖南，也不知道是因爲水土不服，還是不适應這裏的飲食習慣，劇組三天兩頭的有人生病。
最嚴重的時候，整個美工組十個人躺下去七個，化妝組的八個人幹脆全軍覆沒，王喜忠老師更是在長沙住了三天院。
好不容易盼着老天爺開眼，總算不拿陰雨天折磨人了，劇組的病号也一個個的痊愈了，李成儒又躺下了。
小腿骨折，肋骨骨裂，聽醫生說，沒有半年甭想好。
好在顧北到了，劇組又有了合格的現場統籌，楊婕也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這些日子，着急上火的，吃不下，睡不着。
晚上回到駐地，楊婕導演好像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的将劇組這段時間的不順，都跟顧北說了一遍。
“行了，跟你唠叨完，心裏痛快多了。”
合着我大老遠過來，路上折騰了三天三夜就是過來聽老太太傾訴，解心煩的？
“知道你們那邊也忙，可這邊的工作也不能放下，抓緊把工作挑起來，有什麽事，就……”
楊婕剛想說，讓顧北和李成儒商量着辦，突然想起來，李成儒這會兒還在長沙呢。
“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家夥的。
這權利可大了。
“楊導，楊春俠老師那邊……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啊？”
聽顧北提起這件事，楊婕原本剛好一點兒的心情，又成了一團亂麻。
“哪壺不開，你提哪壺，成心的是不是？”
說完，楊婕也是發出了一聲長歎。
自打《三打白骨精》開機，除了外部因素讓劇組不得安甯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楊婕的心裏始終平靜不下來。
楊春俠！
真的是被她給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