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事件主人公的馬德桦還經常在吃飯的時候，煞有介事的介紹着經驗，應該用什麽姿勢入水，在水裏浸泡多長時間，才能達到最理想的治療效果。
每次聽他繪聲繪色的說起這件事，總能引起“觀衆”們的哄笑。
顧北也是很佩服這個年代的電視工作者苦中作樂的精神。
說“苦”也當真是一點兒都不虛。
劇組的條件即便是放在當下，也算是非常差的了。
吃的住的差一點兒，大家克服一下也就挺過去了，真正“苦”的是拍攝條件，這根本不是咬牙就能挺過去的事。
更不是多了一個合格的現場統籌就能解決的問題，顧北就算是再怎麽有本事，最多也就是在拍攝現場協調各部門的工作，将需要提前準備的準備好而已。
怎麽也沒辦法憑空變出來一大堆高科技設備，來協助拍攝啊！
硬件不足，已經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拍《西遊記》這麽一部大型神話劇，劇組居然隻有一部老舊的攝像機，這件事本身就很神話。
拍任何一場戲，總不能隻切單一方向的畫面，可隻有一部攝像機怎麽辦，隻能将一場戲來回的拍，反複的拍，等到所有角度的畫面，近景中景特寫全都拍下來才能結束。
要是這麽拍的話，演員們最多覺得重複拍攝很枯燥，攝影師王翀秋真的要累死了。
到了揚州之後，楊婕連打電話，再寫報告，跟台裏申請了十幾次，希望能至少再增加一部攝像機。
可台裏的回複是：楊婕同志，你好，關于你提出的問題，台裏目前沒有空閑的攝像機可以提供，希望同志們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努力克服一切困難，順利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
順祝工作順利！
呵呵！
顧北當時得知台裏的回複之後，也是真的醉了。
拍電視劇沒有足夠的攝像機，你來給我克服一個？
難不成讓一幫人現場作畫，把要拍攝的内容都給畫下來？
好吧！
楊婕導演也已經放棄跟台裏尋求支援了。
說了也是白說。
白費口舌，還惹一肚子閑氣，何苦來哉。
攝像機的問題解決不了，特技問題更是個老大難。
當初在籌備組剛剛成立的時候，所有人最爲頭疼的就是特技部分，孫悟空的千變萬化，呼風喚雨，騰雲駕霧，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還有神通廣大的各路神仙，妖魔……
年前開會，大家倒是提了好些土辦法，可真的開機了才發現，很多根本用不上。
在這個尚不知特技爲何物的年代，也僅僅聽說過有個什麽藍幕摳像，可以在任何背景上把人摳上去？
但誰也沒見過，更沒有親自動手實驗過。
現在問題已經擺在眼前了，就算以前沒做過，也隻能大着膽子嘗試。
拍攝《除妖烏雞國》第一次用到特技，就是孫悟空變的小猴子跳上桌子和王子對話的那個鏡頭。
試着做藍幕摳像的那天，劇組倒是很順利的完成了這個鏡頭，與摳像底合成也很順利，張金萊做一個跳的動作，用ADO機把他變小，順着他跳動的節奏往上一提，就上了桌子。
完成這次合成之後，所有人簡直大喜過望，還有人覺得，所謂藍幕摳像也不過如此，很容易掌握。
可是誰也沒想到，問題很快就出現了，事情也遠不是想象當中那麽簡單。
這部台裏特地從大老美進口的ADO特技機，呈現出來的畫面，居然不是立體的，試着讓摳出來的小猴子轉動，結果就跟讓軋道機碾了一樣，感覺像皮影戲。
一開始，大家還覺得是因爲第一次用，沒有掌握好竅門，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試，可怎麽試也還是不行。
後來給台裏打了電話，問過之後才知道，這台機器隻是硬件，想要正常工作，還需要軟件配合，而一個軟件就要花五萬美元。
當初，台裏派去大老美訂購這部機器的人不舍得花這筆錢就沒買，也就是說，缺少軟件的機器本身就不具備使人立體的條件。
這不扯淡嘛！
楊婕氣得罵了半個小時的街。
老太太吼得嗓子都啞了。
罵完台裏的采購部門，接着又罵大老美黑心腸。
機器沒多少錢，一個軟件居然要五萬，還美元，咋不去搶呢。
顧北聽着都沒好意思告訴楊婕導演，京影也有這麽一台機器，也是因爲同樣的原因，現在隻能當個教具使用。
罵痛快了。
楊婕導演也隻能抖擻精神，重新上陣了，能湊合的隻能先湊合着了，而那些不能湊合的，就要用土辦法來解決了。
原先還拿着那台機器當寶貝呢，現在一看，完全指望不上這破爛玩意兒，就是個樣子活，中看不中用。
一小部分鏡頭能湊合着用用，但是，有些部分就不行了。
《除妖烏雞國》這一集裏，妖道和孫悟空有一段打戲，地上打完，還要在天上接着打，顯然這就需要用特技了。
一開始，劇組把兩個演員放在藍幕前拍攝“摳像”的畫面，但不論演員怎樣表演，也沒有騰空的感覺。
怎麽辦呢？
顧北當然有辦法，吊威亞呗。
可這話他愣是忍住了，沒敢跟楊婕導演提。
因爲他對于威亞也隻是有個很籠統的概念，上輩子又不是影視圈的，吊威亞具體需要什麽裝備來保證演員的安全，他也不知道啊！
真要是和楊婕他們說了，顧北敢保證，接下來的拍攝，演員腰上栓一根鋼絲繩就敢上天。
那不是威亞，是玩命。
好不容易選來的演員，顧北可不希望因爲他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再造成劇組減員。
千萬别以爲顧北是在杞人憂天，這年頭，人們特容易熱血上腦，一句“革命工作需要”，面前是刀山火海都敢發起沖鋒。
這條路行不通，可顧北還有别的辦法，一個……
土辦法。
顧北前世是個體育迷，每逢大賽必看，尤其是奧運會，熬夜也要關注，其中最喜歡的項目就是體操。
而體操裏面有一個小項叫做蹦床。
顧北和楊婕導演說過以後，轉天就去了江蘇體工大隊，回來的時候，帶着幾位……跳水運動員。
這年頭根本就沒有蹦床這個項目，不過跳水運動員在訓練的時候會用到。
所以，借人的同時，顧北連蹦床都一起給借來了。
随後在野外找了一個非常空曠的地方，兩位運動員穿上孫悟空和妖道的衣服，在蹦床上撒開歡的各種閃轉騰挪，騰空而起，兵器接觸的動作，王翀秋老師就在下面仰拍。
眼見效果不錯，順便還還錄了孫悟空的許多跳躍、騰空、翻跟頭等動作，說不定以後這些鏡頭還能用得上。
土辦法用上了，随後劇組的其他部門幹脆連笨辦法都拿了出來。
比如錄音的問題，以劇組的現有條件，根本不具備同期錄音的可能性。
當然了，就算是具備，也沒辦法同期錄音，因爲演員們來自全國各地，口音南腔北調，經常彼此說着台詞，誰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玩意兒。
“呆子！”
“猴哥，嫩說啥？”
顧北每天泡在片場，經常因爲對戲的演員雞同鴨講，笑得直不起腰來。
而且，拍攝的環境非常嘈雜，在得知《西遊記》劇組在揚州拍攝的消息之後，沒幾天的工夫，就來了一大幫圍觀群衆。
每次劇組隻要出現，立刻就會引發轟動，拍攝的時候，四周圍都是人，樹上還趴着好些，孫悟空一亮相，現場就跟嘉年華似的，一陣歡呼。
顧北跟圍觀的群衆說了無數遍，可根本不管用，楊婕導演親自出面，當時答應的挺好，可等到該說話，該喊的時候，一點兒都不耽擱。
最後還是劇組的錄音師想了一個解決的辦法，白天拍攝的時候，幹脆不收音，當成默片拍，等到劇組拍完，人群散盡的時候，再來現場錄音。
爲了取得現場效果，錄音組就在劇組拍戲的地方配音。
如果是山洞裏的戲，就到山洞去配，如果是河邊的戲，就到河邊去配，這樣流水的嘩嘩聲，鳥兒的鳴叫聲，山洞的回聲就都能完美的呈現出來了。
除了爲演員們配音外，他們還在夜深人靜時，跑到樹林、池塘，甚至墳頭等各種不同的地方去錄下環境的雜音，以備大背景使用。
顧北聽說後，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大半夜的，跑到墳地去錄音，錄的還是神話故事，不害怕嗎？
但是，這種做法沒多長時間，就發現根本行不通。
雖然想法是好的，可是工作量實在太大了，錄音組需要日夜加班，時間長了，身體根本沒辦法堅持。
劇組需要爲此增加許多工作人員，完全就是得不償失。
這次輪到李成儒出場了，他提供的點子堪稱絕妙，群衆不是愛圍觀嘛！
沒問題，劇組幹脆錯峰出行，跟圍觀群衆打時間差。
再不行的話，幹脆散布虛假消息，告訴人們今天要在南山頭拍戲，結果等人們都跑去那邊的時候，劇組已經在北山頭把戲給拍完了。
“李哥，你說我要是告訴人家，這個主意是你出的，他們會不會打死你啊？”
顧北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讓李成儒那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想到成百上千的群衆圍着他圈兒踢的畫面，便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