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顧北送走了南下的馬三兒和麻杆兒，順帶着還要接站。
年前便約定好的，張家父子今天來京城。
裹着件軍大衣，在廣場上溜溜等了一個鍾頭，嘴唇都要凍紫了，終于看到張家父子從站台走出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人，仔細一看，是上次去紹興曾見過的小七齡童張金元。
本來是張老師推薦給楊婕的豬八戒候選，可惜現在已經有了馬德桦，隻能遺憾的說一聲抱歉了。
“三位張老師，這邊，這邊。”
顧北用力在臉上揉了兩下，大聲的喊道，火車站人聲嘈雜，連着喊了幾嗓子，才總算是吸引了張家父子兄弟的注意。
“等很久了吧！”
張老師雖然貴爲國寶級的戲曲藝術家，卻一點兒架子都沒有，說氣話來也是客客氣氣的。
“沒有，我也是剛來。”
要是顧北說話的時候，嘴不打哆嗦，張家父子也許就信了。
“張老師，楊導今天上午下午都有重要的會，安排我來接您三位，等明天，楊導再跟您見面。”
“好說，好說。”
張老師笑呵呵的，看上去一點兒都不爲角色的事擔心。
天氣太冷，顧北幫着拿了行李，随後一起上了公交車，台裏已經給開了證明，三個人被安排住進了第三招待所，這裏算是央視的合作單位。
之前來試鏡的演員，全都住在這裏。
一直幫着安頓好，顧北這才離開，今天本該他補休的，結果因爲接人耽擱了大半天。
看看時間還早，顧北便去了趟百花胡同的院子，自打買下來，顧北隻來過幾次，裏裏外外的清掃了一下。
房子長時間沒人住，确實不行，顧北現在又沒法搬過來。
原本想着招個租客幫着看房子，可又怕最後落得鸠占鵲巢，現在這種事可不少見，小心爲上。
隻能以後再想辦法了。
轉天剛到單位，顧北就被楊婕抓了壯丁，一起去招待所見張家父子叔侄。
剛在門口登記好，正準備上樓，顧北一轉頭就看到張老師正提着四個暖瓶往樓上走。
“張老師！”
老爺子回過頭，看到楊婕和顧北，笑着點了下頭：“楊導，小顧同志，這麽早就來了！”
楊婕面帶疑惑：“張老師！這裏的服務員沒給你們打水嗎？”
老爺子笑着搖搖頭：“打了，我這是給金萊洗澡的，打小養成的習慣，睡醒一覺就要洗澡。”
呃……
聽到這話，顧北也是無語了。
楊婕的心裏更是“咯噔”一下子，張金萊二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要六十歲的老父親打洗澡水？
“張老師，您給金萊打洗澡水？像這樣，要跑幾次才夠啊？”
老爺子還是笑嘻嘻，似乎是沒看出來楊婕的臉色不對勁兒。
“不多不多，兩趟就夠了。”
“兩趟，那他……”
老爺子這下才算是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金萊自小身體弱，在家裏比較受寵，生活基本上不會自理，工作以後，衣服都要從杭州帶回家裏讓他媽媽給洗。”
這還了得！
分明就是個大少爺啊！
甭管任何人，隻要到了《西遊記》籌備組，楊婕第一件事就是給對方打預防針，做好吃苦的準備。
張金萊如果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話，往後好幾年的時間，難道劇組還要專門請個人來照顧他？
顧北同樣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也沒想到，猴哥居然這麽嬌。
正想着該怎麽和張老師說說呢，楊婕已經脫口而出：“他要是吃不了苦，還能……”
張老師似乎是看明白楊婕導演的意思了，趕緊說道：“不要緊，不要緊，這裏有他哥哥在，會照顧他的！”
聽了這話，楊婕和顧北半晌才搞明白，張老師說的哥哥就是小七齡童張金元！
敢情他還背負着照料堂弟生活的責任呢。
張老師說完，提着暖水瓶上樓了，楊婕卻呆在原地，看着顧北問道：“這麽嬌貴，還能演孫悟空嗎？”
這話是與其說是在問顧北，倒不如說是在問她自己呢。
“楊導，還是先帶他回台裏，讓領導們看看，看完之後再決定吧！”
顧北看得出來，楊婕導演的心裏已經動搖了。
太嬌氣的猴子，劇組可養不起。
“行吧，我就不上去了，你去跟張老師說一下，待會兒咱們就出發。”
顧北答應一聲，轉身上了樓。
等張金萊洗完澡，楊婕已經在樓下等了半個小時。
回央視的路上，楊婕一直沒說話，大概老太太這會兒心裏也在權衡，就不打擾了。
到了台裏，楊婕請來了洪敏生和阮若霖兩位副台長，一起在會議室裏，審看了張金萊表演的猴子動作，以及一個舞台劇的小片段。
和上次在紹興的時候相比，張金萊這段時間明顯有了不小的進步，肯定張老師花了不少心血。
洪敏生和阮若霖看過之後，也表示非常滿意，但是配戲的豬八戒，洪敏生表示不喜歡，給出的理由還是太瘦。
好在劇組這邊已經挑了馬德桦，過幾天也要來京城。
猴子算是定下來了，随後，楊婕親自把這個喜信和張老師說了，顧北也跟在一旁，看得出來，張老師是既高興，又有點兒失望。
大概是因爲原打算讓張金元一起進組，好讓張金萊在劇組的時候，有人照顧的念頭沒有能實現。
看到張老師是這個反應，楊婕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張老師，金萊如果想要演好孫悟空，不光專業技能要過硬，還必須做好吃苦的準備。”
這個問題如果解決不了的話，楊婕甯可忍痛換人，也不想劇組裏有一個大少爺，破壞整個團隊的氣氛。
“最基本的，生活必須能自理，劇組不可能有專人照顧他。”
張老師雖然心疼兒子，可是也明白，楊婕導演說的很對，張金萊進組是來拍戲的，不是享福的，要是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話，到時候根本沒法在劇組待着。
“楊導演，您放心，關于這一點，金萊保證能克服。”
楊婕點點頭，話已經說了，能不能做到看實際表現，如果等她這次出去采景，回來之後，張金萊還是個需要老父親照顧的大少爺，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另外，學習更要刻苦，你現在會的東西，距離孫悟空還很遠，必需學習新的東西，接下來我要出去去采景，你還有一段時間準備，首先要把你父親的東西盡量的多學，進組以後再融會貫通其它的東西，諸如武術、表演等，我會安排專人來教你。”
重新上班之後，《西遊記》籌備組的工作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之前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讨論研究，發現問題，然後解決問題。
很多東西都隻是落在了紙面上。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就到了要實幹的階段了，楊婕要帶隊外出采景，已經定好的演員也将陸陸續續的來京城。
劇組通過台裏聯系了人藝那邊，請了幾位老藝術家過來給演員們上課，因爲大部分演員原先從事的都是戲曲工作，需要重新教他們如何将表演生活化。
除了表演老師，楊婕還親自出馬去什刹海武校請來了兩位武術教練，教演員們一些武術的基礎動作。
總之，所有演員都要從頭開始，以前在戲曲舞台上取得的成就全都不作數了，重打鑼鼓另開張。
叮囑完張金萊，楊婕也沒忘再跟張老師托付幾句：“張老師，對您，我也有要求，您得把自己所有的本事盡量多的教給金萊，千萬不要心疼他，讓他在生活上自己多幹點，以後真的進了組他也能輕松些。”
張老師自然是拍着胸脯，連連保證：“楊導演，您說的我們保證做到，等您回來再看，肯定和現在不一樣。”
但願吧！
送張家父子離開央視，一直到上了公交車，楊婕才帶着顧北回去。
“小顧，你覺得……能行嗎？”
行不行的，顧北也說不準，可他知道，前世正是張金萊成功塑造了美猴王孫悟空這個角色，想來就算是再怎麽爲難，他也應該全都克服了。
“我覺得沒問題，又不是多難的事，再說了，這麽好的機會，張家爺倆肯定舍不得放棄，困難再多，也得克服。”
楊婕不解：“怎麽說？”
顧北笑着說道：“您想啊，南猴王如今北上，要是能在北猴王的地盤，把電視劇《西遊記》裏面孫悟空的角色給拿下的話，将來人們提起猴戲世家的話……”
明白了。
話不用說完，楊婕也明白了顧北的意思。
“你這孩子怎麽總把人往歪處想啊，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千萬别跟其他人提，記住沒有？”
看着楊婕導演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也認同了顧北的說法。
“知道了，虛心接受您的批評。”
“滑頭，走吧，還有好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