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急的抓耳撓腮的,整整一個多小時了,還是沒有結果,實在是讓人心焦,可又不敢發出一點兒動靜,剛剛他開口詢問,直接被那倆人給怼了。
正在與幾百年前的古人進行精神交流的關鍵時刻,有人出聲打擾,要不是看在國際友人的份上,怕是都要罵開街了。
顧北倒是老神在在,坐在一旁品着茶,王老頭兒家裏還真有貨,輕呷一口,唇齒留香。
那倆人一邊看,一邊還在小聲的交流着,可誰也沒敢開口下定論。
“小子,你這畫……不對吧?”
王老頭兒看得眼睛酸疼,又貓着腰趴了半晌,覺得身子骨都要僵了。
“不對?”
顧北笑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勞您駕,指出來哪不對,我替我朋友謝謝您。”
王老頭兒本來想詐一句,在顧北的神情變化間看出端倪,沒想到顧北非但沒有絲毫慌張,反而不輕不重的點了他一句。
“我……看不出來,可我就是覺得你這東西太蹊跷了。”
呵呵!
“蹊跷?王老頭兒,你也是個老蟲兒了,這話也敢拿到明面上來說,要是真瞧出不對,受累給指出來,也讓我長長見識,一句蹊跷,你就打算斷真僞?”
顧北說到這裏,方才的笑臉瞬間隐去,神色變得嚴厲起來。
“老頭兒,你特麽逗我呢?”
王老頭兒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被顧北罵了,也沒法反駁。
“小顧!”
這時候,馬偉督也擡起了頭。
“你這畫……怎麽說呢?筆墨夠宋,氣韻也足,技法是北宋的沒錯,看這筆披麻皴,的确是巨然和尚的筆法,我是瞧不出假來。”
顧北看着馬偉督沒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可就是……”
馬偉督說着,擡手一指畫上的一處印章。
“這上面加蓋了石渠寶笈的印,可我在石渠寶笈上面,沒看到過關于這幅畫的記載啊。”
果然不愧是馬偉督。
盡管現在還年輕,經驗也比不上前世,但知識儲備量倒是極大。
“對,對,對!”
王老頭兒也跟着喊了起來,看他那興奮的模樣,像是撿了大漏。
“小子,你怎麽解釋?既然用了石渠寶笈的印,爲什麽沒有關于這幅畫的記載?”
顧北還是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這話您二位别問我,問問這位史密斯先生,他的老祖宗都幹過什麽?”
呃……
王老頭兒和馬偉督聞言朝着史密斯看了過去,突然想到了什麽,目光滿是不善。
史密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剛剛顧北他們說的都是中文,他一句都沒聽懂,隻是……
爲什麽都這樣看着我?
“特麽的洋毛子。”
“不是人揍的!”
顧北聽着笑了,這倆人也真有意思:“當年發生過什麽,就不用我說了,隻要是中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那場大禍,石渠寶笈被焚毀大部,現在流傳下來的也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兩人連連點頭,這是事實,根本沒法反駁。
“另外,巨然和尚的畫,在咱們國内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流失在海外,如今還在國内的也就是萬壑松風圖,那上面也加蓋了石渠寶笈的印章,可石渠寶笈裏有記載?”
馬偉督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低頭看着那幅畫,眼神突然變得十分糾結。
“小顧,你的那位朋友真的打算将這畫出手?”
正如顧北方才所言,巨然和尚的真迹,如今還在内地已經不多了,海峽對面倒是有不少,可不擺在自家門口,心裏總覺得空落落。
再有就是真的流失海外了,隔壁小日子有,史密斯的老家大老美博物館裏也有收藏。
要是這一幅也被賣出去的話……
王老頭兒也想說話,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住了。
史密斯答應他,如果今天的交易達成的話,會給他一筆好處費。
賣不賣祖宗的,又不是王大爺賣的,礙着我什麽了。
“馬先生,有結果了嗎?”
史密斯實在等得不耐煩,也顧不上深究馬偉督剛剛爲什麽用那種眼神看着他。
盡管内心掙紮,馬偉督最終還是點了下頭。
“東西是好東西。”
聽到馬偉督這麽說,史密斯那張臉立刻陽光燦爛的,轉頭就看向了顧北。
“顧,這幅畫,你……是你的朋友打算賣多少錢?”
呸!
聽了這話,就連王老頭兒都是滿臉嫌棄,幾百年曆史的寶貝能說賣嗎?
一個“讓”字都算不恭敬。
顧北也不說話,隻是豎起了兩根手指,在史密斯的面前晃了晃。
兩萬?
史密斯剛閃過這個念頭,自己就給否定了,他之前收上來的那堆破爛,還花了一萬多呢。
這幅古畫已經經過兩個人的鑒定,史密斯雖然不懂,可是,看王老頭兒那滿眼的貪婪,還有馬偉督臉上的不舍,價值應該非常高。
“20萬?”
史密斯隻是疑問,王老頭兒直接發出了一聲驚呼。
解放前,他在琉璃廠做買賣的時候,也是見過錢的,可現在這年月,人均工資才三四十塊錢。
20萬?
敢報出這價格來,也不怕把牙給崩了。
至于馬偉督倒是沒什麽表示,在他看來,巨然和尚的真迹應當是無價之寶。
“嫌貴了?”
顧北淡淡的一笑,起身走到條案旁,随後緩緩的将畫又卷了起來。
“就這個價,而且真想要,今天我就得看到錢。”
史密斯沒有立刻給出回應,而是在心裏飛快的計算着,20萬對他來說,算不上一個多大的數字。
他這次來京城,是跟随一個商務代表團考察投資環境的,本身在老美那邊也有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
以現在的彙率,20萬人民币也不過10多萬美元,而且這還隻是官方彙率,事實上民間的彙率還要低得多。
可現在他身上并沒有那麽多現金,他隻是打着考察的名義來旅遊的,又不是立刻要投資,之前換的人民币,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可以。”
最終,有着幾百年曆史的東方古國藝術品,還是讓史密斯難以割舍。
“不過我現在沒有那麽多現金,你要等一下才行。”
“兩個小時夠不夠?”
“夠了!”
史密斯說完,轉身就出去了,都忘了要叫上馬偉督。
“小子,祖宗就讓你這麽給賣了?”
史密斯剛走,王老頭兒就忍不住開口嘲諷。
賣祖宗?
顧北挑釁的看了王老頭兒一眼:“剛才當着史密斯的面,您怎麽不說?現在倒是想起來說便宜話了?早幹什麽去了?”
剛才說?
剛才要是開口把這樁買賣給攪黃了,誰給他好處費啊?
“看您這歲數,解放前就是混琉璃廠的吧?那時候,您賣沒賣過祖宗啊?哦!對了,您手裏也沒真東西啊!”
你……你……
王老頭兒指着顧北,怒目而視,想說幾句大義凜然的話,可是卻終究底氣不足。
“好小子,我恭喜你發财了。”
說完一擡手,顯然他這裏間屋是不打算留人了。
顧北也不在意,拿着畫起身便出去了。
馬偉督猶豫着追了上來。
“小顧,這幅畫,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啊?巨然和尚的真迹,流傳在民間的估計也就這麽一幅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急等着用錢,可這幅畫要是能在你手裏多壓上幾年的話,價值肯定還得翻倍,20萬就……太可惜了。”
馬偉督也不信顧北那個朋友的說法,隻是不想這幅巨然真迹也流落海外。
“20萬就不少了,夠用。”
如果真的是巨然和尚的真迹,哪裏還用馬偉督開口,顧北自己就去尋一個金絲楠的匣子,把這畫當成祖宗一樣供起來了。
夠用?
馬偉督咂摸着顧北這話,突然眼前一亮,看着顧北突然笑了起來。
“小顧,你這話裏有話啊?”
不光是話裏有話,畫裏也有畫。
可顧北此刻卻裝起了糊塗:“哦?我說什麽了嗎?”
看到顧北這個反應,馬偉督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沒有,自然是沒有,你什麽都沒說,我也什麽都沒聽見。”
倆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了。
要是換成别的人,顧北肯定是一絲一毫都不能透,但如果是馬偉督的話,他倒是願意試試。
如果馬偉督猜出了真相,轉頭就去告訴史密斯,顧北無非也就是丢了這第一桶金,可卻看清了一個人。
作爲重生之人,顧北不相信自己在别的地方賺不來錢,非得指着做舊蒙人。
甭管結果如何,他都不吃虧。
沒到兩個小時,史密斯就回來了,手裏提着兩個皮箱,裏面是他剛剛從銀行取的錢。
20萬放在當下可是一筆巨款,要是沒有外賓的身份,想一下子取這麽多錢,光是手續就能把人給煩死。
回到屋裏清點了一遍,确認無誤之後,顧北将錢收好,随後将那副重新包裹好的畫推到了史密斯面前。
“東西是您的了。”
史密斯欣喜之下又做了次善财童子,同樣也是他之前承諾的,老外有的時候還是很有契約精神的,隻不過大多數情況下習慣了耍賴皮。
顧北、馬偉督,還有王老頭兒,一人一個信封,這是史密斯答應的好處費。
摸了摸厚度,又是500塊。
收獲頗豐。
沒多客套一句,史密斯拿着畫就走了,好像生怕再晚一秒鍾,顧北會後悔似的。
上當都趕着像投胎一樣。
“小顧,這錢你準備存上嗎?”
顧北提了皮箱正要走,馬偉督又将他給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