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你怎麽突然這個時候來這裏?這出風頭可不像是你的脾氣啊。”
聽曲結束後,陳登鳴等人在臨時住宅法屋内小聚,蔣堅拉着陳登鳴奇道。
陳登鳴搖搖頭笑道,“修行悶了,便通過分身出來走走,恰好聽聞捷報,就過來看看.”
“陳師弟,你這分身沒想到也實力這麽強啊?邪元真君那老怪物,都在你這分身手裏吃癟了。”
刑慧光面膛紅潤,神色欽佩,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号稱鬥戰壽君。”
他心内感觸不小,隻覺長江後浪推前浪。
那邪元真君,他自忖不是對手,陳登鳴卻能輕松拿捏,教他欽佩又汗顔。
陳登鳴搖頭道,“我這分身目前剛剛化嬰,若真鬥法交手,當然不會是那邪元真君的對手,先前不過是取巧,以心靈力量鑽了空子罷了”
“哎?”
蔣堅擡手制止笑道,“陳師弟就不必謙虛了,這心靈上的空子,可不是一般人能鑽的,師弟你這本事,我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他心裏頗爲欣慰得意,這數月來,長壽宗頂着的壓力不小,還要遭受其他協同作戰的宗門指責。
陳登鳴的情報卻是爲長壽宗化解了壓力,也算是再次立功,有所交代。
不過對于陳登鳴是如何獲取到這些情報的,他心内雖感好奇,但見陳登鳴沒有主動說的意思,也不好多問。
陳登鳴問道,“二位師兄,這華容道拿下後,接下來便是昔日的南域萬裏邊陲以及明雲山脈了吧?”
蔣堅面容一肅,“不錯,明雲山脈,可是塊硬骨頭,天地劍殿那位劍主,還有天魔都曾坐鎮那裏。
如今雖不見了那二位的蹤迹,但想要拿下那裏,隻怕會發生更激烈的正面戰。”
陳登鳴凝眉點頭,“我們都做好準備吧。
對了,爲何現在四個多月過去了,蘇師姐和付師兄卻還未出現?也聯系不上他們?”
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來算。
如今四個多月過去,蘇顔焰以及付昌胤也應該早已出關了才是。
但如今,這二人卻是連傳音玉符也聯系不上。
刑慧光沉吟笑道,“陳師弟,三師姐和大師兄都由初祖照看,你就不用擔心了。
他們既然如今都還未出現,也許還在天壽殿内,也許初祖對他們是另有安排。”
陳登鳴心中一動,頓時心領神會。
看來初祖又想玩陰的?
既然蘇顔焰和一祖付昌胤都閉關消失了,域外邪修陣營那邊,不可能沒注意到。
與其再度出現在視野中,不如就将計就計,隐藏暗中。
如此說來,搞不好蘇師姐和付師兄都已經突破了,未來說不定會突然出現于戰場中,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陳登鳴想了想,還是沒有将東方化遠的猜測以及南尋如今的狀況,告知二位師兄。
猜測始終是猜測,算不得準,以免影響判斷。
而且,南尋也隻是他的故鄉,卻非這二位師兄的故鄉,他是很在意,但旁人卻就不會那麽在意了。
接下來,三人又聊了一陣子,陳登鳴旋即離去。
再不走,搞不好就會被左丘靈抓包了。
對方肯定也對他手裏的情報很感興趣。
但暫時他願意将一些情報共享,卻沒有暴露情報源的意思,以免節外生枝。
多一個情報源,情報源就多一份暴露的風險。
相信左丘靈作爲此中老手,也理解他。
要說這情報源,其實就是噬魂老魔。
數月之前,陳登鳴嘗試再度心靈入侵噬魂老魔并取得成功後,也便可悄無聲息地通過噬魂老魔的視角,竊取魔門方面的情報。
在這種情況下,魔宮六道又全力報複打擊長壽宗,自然很容易就會被陳登鳴利用竊取的情報反制。
隻怕如今吃了癟的魔宮六道已開始疑神疑鬼的自查,或許就有倒黴鬼要爲他背黑鍋。
“如今四個多月過去,我的心靈境界卻沒有多大提升,煉化人仙道文的速度就慢了下來,還是要通過分身四處走走,增長閱曆,提升心境才行”
陳登鳴心神寄托在香火分身之中,離開據點後,便化作一股水汽低調漂浮在山間,心中思索着,漫無目的的遊走着。
他修行沒有瓶頸,但心靈上的提升卻像是存在瓶頸。
或者說,心境的變化和感悟,是很難一蹴而就的,需要自身去事必躬親的體悟。
這種越往高深境界越追求高深層次的修行,已不是單純力量上的提升那麽簡單的問題。
若說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返虛是三大傳統的修行階段。
那麽心靈的修行,還要在這三者之上。
而心靈力量和境界的提升,也有助于增長陳登鳴的心智、眼界。
這也是他能憑一道分身就可布置諸多心靈陷阱,令邪元真君出糗的緣故。
…
此刻,寒風凜冽,冰寒的北風過處,山地間的松樹蒼翠地站在白皚皚的雪地裏,随着凜冽狂風,搖晃着身子,甩下簌簌積雪。
陳登鳴如一陣水霧般随風而過,瞬息數百裏,很快就越過了華容道,進入了南域範圍。
這裏似變得更爲嚴寒。
反攻修士聯盟有不少修士大軍已駐紮于此。
曠野處軍營廣布,陣法結界升騰而起,空中漂浮有示警的望樓,下方諸宗修士陣容鼎盛,充盈着戰勝者的氣氛,似展開了狂歡。
有諸多修士在交易戰利品,據點内俨然已成了一片繁華的小坊市。
更遠方,是一片廢墟般的埋屍戰場,空氣中已感受不到來自域外魔尊的那股淡淡壓抑香火信仰力。
顯然,随着域外邪修陣營在這裏的失利敗退,導緻此地已成爲香火信仰的缺失的地帶。
陳登鳴心神處于香火分身内,人在宗門坐,日行萬裏,遙看山河,繼續向前飛行。
越過軍營後,就來到宛如廢墟般的戰場上。
這裏陰氣森森,有鬼氣萦繞,甚至還有未曾散去的修士神魂在慘叫,是鬼修摯愛之地。
冷飕飕的風呼呼地刮着,卷起塵埃打着旋,發出“沙沙”的響。
些許光秃秃的樹木,像一個個秃頂老頭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發出尖叫。
南遍地伏屍,一些白雪中都是處處白骨,已是生靈塗炭,幾乎化爲一片人間煉獄。
陳登鳴心中觸動,神識發散,覆蓋向更遠處,看到千村寥落,生命絕迹的慘絕景象。
昔日萬裏邊陲雖是不毛之地,但被域外邪修掌控的這些年,卻驅逐來了諸多四域的低階散修和凡人在此聚集,使得這裏曾有一段時間人煙鼎盛。
甚至大部分地區淪爲血神的香火領域,其中很多凡人和散修,都被發展爲血神的香火信徒。
緣由很簡單,将貧瘠的資源和靈氣稀少之地給予‘價值低廉’的低階修士以及凡人,隻需要他們有一個貧瘠的土地生存即可,他們就能夠在苦難中奉獻出珍貴的香火信仰力量。
這是以最低廉的土地資源,發展出最有價值的香火信仰,一本萬利,甚至是無本,因爲連土地也是搶來的。
而如今,血神早已隕落,龐大的香火信仰國度也宣告崩塌。
或許失去血神,域外邪修陣營已有意放棄這塊貧瘠之地,涸澤而漁。
故而僅僅一年多的時間裏,就以各種手段驅使、鞭撻、血祭這片土地上的修士與凡人。
其中凡人自是遭受罪過,死傷最多。
一些還未死的,要麽已經是加入了域外邪修的陣營,要麽便是已淪爲豬狗不如的奴役,麻木凄慘的苟延殘喘着。
“生命在戰争時期,就是如此脆弱,練氣修士和凡人幾乎都沒有什麽區别了命如草芥。
修士又有什麽理由鄙夷凡人呢?生與死之前,大家都是一樣.”
陳登鳴心生感觸,識海之中的道文似在加快消解。
繼承人仙道統的心靈之道,往往在心靈觸動之時,心靈發生微妙變化,便會有一定的修爲增長,消解道文。
因此,陳登鳴才要多出來走動,看萬種事,見千張面,觀百樣人。
他身影降落下去,又在廢墟之間走了很久,嘗試以心靈配合術法超度未曾散去的亡魂。
一連數日,他始終心神寄托在香火分身的身上,完成這件此前很少去做的事情。
感受一道道戰死的魂靈在消亡之時的解脫與感謝,隻覺自身的心靈似也在這生與死的界限之間得到升華。
起初,他也隻是超度己方修士或者四域修士的魂靈,在面對域外敵修的魂靈時,他有猶豫,心中難以放開芥蒂。
但直到遭逢一位哀哭着、似在央求他進行超度的敵修魂靈之時,他才嘗試着放下心中的芥蒂,進行超度。
結果,卻也因此收獲了敵修魂靈得到解脫後的感謝與心聲。
原來,這域外敵修,也并不願意參與到戰争之中,實是苦于無奈被征召,才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征途。
而今慘死異鄉,隻願魂靈得到解脫,卻也是立場之選,非大奸大惡。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隻是,若是吃了敗仗,隻怕絕大多數都是回不去了.
超度這一域外敵修的魂靈後,仿佛也消除了陳登鳴心中的芥蒂。
使得他的心境再度被打開,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一時間,本尊的識海之中宛如銀蓮燦燦,靈雨紛飛,似水裏種銀蓮,異象不凡。
諸多道文在大江大河般的人仙道力中似蓮花綻放,逐漸花瓣飄灑而消解,化爲道力。
一種生與死,死與生的感悟,在他心靈間傳蕩。
香火分身的香火信仰領域之中,似也多了一份缥缈的信仰之力,是解脫的魂靈獻上了最爲誠摯的感恩與祝福。
他再無芥蒂。
宛如一個牧羊人,放牧靈魂,在廢墟之中徜徉,無論敵我,超度更多未曾消散的魂。
這并不意味着他從此敵我不分,婦人之仁。
哪怕此刻正做着連敵人都會欽佩的事,真正上了戰場,立場分明,不分善惡對錯,隻有陣營生死之争時,他也絕不會有絲毫手軟。
心中藏有大格局大愛之人,也絕對有大魄力大無情之舉。
如此一直到九日後。
攜着陣陣轟隆聲的靈舟從遠方破空而來時。
陳登鳴才從超度魂靈的專注特殊心境中醒轉。
他回首一望,遠方一艘艘大小靈舟排陣滾滾而來,氣勢磅礴,宛如烏雲壓境。
諸多修士身穿法袍,傲立靈舟之上,氣宇軒昂,呼吸之間噴吐的靈氣,形成大面積的靈氣虹吸效應。
方圓千裏的靈氣都在迅速向着那邊彙聚,形成錦繡紛呈的五色彩霞,千軍萬馬的修士大軍聲勢,還要勝過化神道君的出場。
不過整頓了九天,反攻修士聯盟再度發起了氣吞萬裏如虎般的總攻。
陳登鳴暫時不願摻和其中。
這接下來的一戰,将有更多的修士身死,延續千年前上個時代的那場大戰慘況,修士如雨從空中墜落,魂靈難得安息。
那麽多的人死亡,他也超度不過來。
依舊是緣分之間,有心無心,行有緣之事,做一個有心之人,便問心無愧。
香火分身負手掐訣,霎時消融,成一片水霧消散在廢墟之間。
緣來緣去,心境已得升華。
長壽宗内。
陳登鳴從空曠冷寂的長壽殿内心神醒來,睜開雙眼的刹那,如銀色火炬般的目光投射出很遠。
片晌後,他緩緩收回目光,内視心靈深處,諸多人仙道文俱已随着心境提升而消融爲了道力。
如今,他的道力已比曾經接受傳承之前,強了兩倍還要多一些,至于心靈上的提升,更是上了兩層樓。
“應該可以繼續接受下一階段的傳承了不過才完成了一階段的心靈晉升,暫且不急,先穩固一二。”
陳登鳴起身,從幾個儲物袋中找尋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套看上去尋常一些青布長衫。
看到這青布長衫,他眼角也不由流露出了笑意和一絲溫暖。
這長衫,還是昔日身爲散修之時,正在駱家的許微爲他親手縫制的。
衣物雖是粗廉簡易,全然不及如今五階的巨鹿法袍,卻勝在這故人故物的一片用心與珍貴。
陳登鳴嘗試穿上,才發現這些年過去,他的身軀已再度精壯魁梧了一些。
這當年青衫,如今倒是稍顯單薄了,塞不進去他這号粗人。
“當真是歲月荏苒,人事變遷,我初心未變,這身軀倒是精壯太多了.”
陳登鳴啞然失笑,也不施展術法,而是運起了昔日凡俗間常用的縮骨功。
頓時全身筋骨‘噼裏啪啦’一陣聲響中。
他魁梧壯碩的身軀‘縮水’,精瘦了許多,倒是穿得下這當年青衫了。
換完這一身行頭,陳登鳴施展氣遁術遁走而去,出入青冥,直奔遠方由長壽宗接管的凡人村落與城鎮。
目睹了戰區千村寥落,萬徑人蹤滅的慘狀之後。
他想要看看,如今已收複的東域,就在他長壽宗腳下的凡人城鎮,如今隆冬之際,又狀況如何了。
這念頭一起,就已是壓不下來。
他身爲長壽宗主,哪怕昔日微服私訪,也隻不過走進長壽道域管轄區内的底層修士區域觀察罷了。
卻還真是沒有去好好看看,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腳底下那些凡人百姓的狀況如何。
這是否是失察,是否心靈已飄到高來高去的仙人視角,從而忽略了人心中最基礎的那片土壤。
人仙傳承的心靈傳承,既從人心而起,而非從仙心起。
便是凡人也可修仙,又豈能忽略這萬丈高樓平地起之事。
一盞茶後。
陳登鳴便來到了距離長安坊僅有數百裏外的一座凡人城鎮。
他先是遠遠觀察,看到那鎮上一座座小房子雖不高大,在這天寒地凍的亂世卻也能遮風擋雨,庇護平安,心中稍安。
再一看,街道上穿起了臃腫的棉衣的行人袖着手,嘴裏噴着白霧,雖是冷,卻也沒凍着餓着。
“看來,我長壽宗對管轄區内的凡人管理這一塊,的确是幹了實事,并沒有陰奉陽違。”
陳登鳴想起昔日由分身批閱的凡人暫行管理方案,方案上的條文如今回想起來,還曆曆在目。
他目光遠遠看了眼鎮子城頭上的一杆旗幟,旗幟上刺繡着大大的“壽”字,綻放輕微的靈光,代表有修士坐鎮在這片區域,或許就在不遠處的坊市内。
這種對待凡人的友好情況,其實已經超越了昔日他在南域聚集地以及錦繡坊時的狀況。
“嗯?”
陳登鳴突然看向不遠處的城門口,神色詫異,迅速斂息隐匿。
很快,可以看到城鎮外有鐵鑲輪的馬車輾過凝了冰的地面,發出一種铿铿的聲音。
立即就有不少戴着各色帽子的小孩歡鬧着跑了過去。
馬車上,一位看似中年的女婦,笑着拿出車上的糖果分享給諸多小孩,又從車内拖出一些箱子,将裏面的物資分發。
這女婦雖是年長,眼角已有魚尾紋,卻成熟健美,額頭高潔,鼻梁秀挺,一雙杏眼熠熠生輝,柔和中又帶着幾分英氣。
有人感謝道,“陳大姐,真是多謝你經常來咱們善水鎮分發義資啊。”
“這都是長壽宗下發的物資,我不過是幫着跑跑腿,不礙事。大家都快分了去吧,天寒好過冬。”
那馬車上的女婦笑道。
周圍圍攏過去的村民紛紛感慨。
“哎呀,真是感謝長壽宗啊,有這樣的仙人宗門眷顧我們,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是啊,隻希望來年咱們村裏能出一兩個娃,能拜入仙門,報答仙恩啊!”
不遠處的雲端,原本還打算進入凡人城鎮内轉轉的陳登鳴,眼神帶着微笑,欣慰搖頭。
“依然,來了我這邊,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喜歡和底層修士以及凡人打交道。”
他心中寬慰。
本打算自己去凡人城鎮看看,也在這隆冬行善。
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陳依然,竟然早已做了這種事,而且看樣子,已經默默做了很久。
他這做老爹的,反而有些汗顔,此時也不便再去了,遠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雲霧深處,随後悄然離去。
不遠處的雲霧之中,本是百無聊賴正躺在雲中打盹兒的黑豹,倏然渾身毛發一動,隐約感覺像是有一道熟悉的目光看過來。
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下意識豎起耳朵,張開豹牙,露出黑鬼式笑容作出讨好主人的姿态。
卻發現四周一片空曠,毫無任何人影,哪裏有那熟悉中的人影。
“嗚”
黑雲豹喉嚨中發出一聲嗚咽,豹眼困惑,又看向下方凡人村鎮内看上去無比開心的陳依然,一時沉默。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與快樂。
爲何它黑豹過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躺平生活,突然發現,似少了點兒什麽,變得沒有曾經那麽快樂?
(5.6K求月底月票老鐵們!最近更新多,月票卻不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