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滿盈盈的,浪濤像頑皮的孩子似地跳躍不定,伴随夕光,在海面上形成一道寬廣耀眼的光波,從遠處海洋邊際一直伸展到小島附近。
一股無邊的沉寂籠罩了海與島,在大自然月升日落的交替中,縱然是精彩絕倫的修仙界,也要陷入日暮中的沉默。
除了陣陣篝火燃燒時‘噼啪’聲,以及使用喬木作爲材料燃燒後,炙烤出的帶有獨特木香氣的海獸肉稍微有些破壞了自然和諧的美感,卻增添了幾縷人間煙火氣。
“嗒嗒嗒——”
篝火旁,黑雲豹的哈喇子直淌了一地。
以耗油塗抹後烤噴香的海獸肉,抹上了一層海島中的漿果汁,烤得外焦裏嫩,它方才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都快要爽升天了,此時更是已有些迫不及待。
陳登鳴命令分身烤着肉,自己則坐在劈砍下來的喬木凳上,與喬昭獻聊着有關四域的事情。
提到未曾與天道宗以及長壽宗一起撤離的蜀劍閣時,喬昭獻一聲歎息。
“沒辦法,我二師叔說過,你家初代老祖也隻能以天命天壽兩殿的力量,帶我們離開。
蜀劍閣跟咱們道統不同,除非他們事先就将弟子都送到我們各自的山門,否則我們也無法幫他們一起脫逃.
不過二師叔還說,五行遁宗的五行道君與蜀劍閣的神劍道君已默契聯手,有這兩大化神庇護,這兩宗弟子應該也大部分都能逃出四域才對”
他話語一頓,又皺眉搖頭,“哎不對。這兩宗畢竟也被外道化神盯上了,化神交手,非同小可。
那戰鬥餘波若是距離近了,金丹都難以保命.小高不會出事吧?”
陳登鳴知道,二師叔指的就是天道二祖,他斜兜一眼喬昭獻,啧道,“老喬,我怎麽感覺你說話陰陽怪氣的,你不會是希望高淩霄出事吧?平日裏你們就愛拌嘴,但仇恨也不至于這麽大吧?”
喬昭獻聞言憤懑,“老陳,你這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可是真的擔心小高的安危。
别忘了我們三人可是黃金三人組,當初一起拼殺戰場,多風光,現在少一個,你看多落魄?”
陳登鳴撇嘴,“落魄得是你”
他看了眼喬昭獻空蕩蕩的衣袖和不翼而飛的左胳膊,到嘴的話憋了回去。
之前喬昭獻有所僞裝,施了障眼法,乍一看,還沒看出其左臂斷了。
“哎!你看你,還是太心善了,奚落我都不敢大聲說出來。”
喬昭獻摸了摸空蕩蕩的衣袖,哈哈一笑,搖搖頭又指了指臉上的疤,得意揚揚道。
“看到沒有?這疤,還有這斷臂,就是我的戰績。
我可是從血煞宗的元嬰老祖血煞魔君手裏逃了出來,算上曾經從血煞老鬼的手裏逃脫
我這可就算是築基時能從金丹血煞老鬼手裏逃命,金丹時能從元嬰血煞魔君手裏逃命試問誰能做到?老陳你也不行吧?也隻有我喬逃逃了!”
陳登鳴看着喬昭獻那張倔強又好強的得瑟臉龐,欲言又止。
想了想,還是算了。
讓他赢吧。
爲照顧一下喬昭獻那表面看似不在乎,實則卻很強烈的自尊心,陳登鳴還是決定自己低調一點,不告訴對方自己兩次從噬魂老祖手裏逃命,還從森羅本尊以及元嬰期龍獸手裏逃了出來的光輝事迹。
什麽從元嬰手底下逃命的本事,畢竟說‘逃命’也太丢人了,不好聽。
這陳跑跑的外号,更不好聽,他不要也罷,對方喜歡當喬逃逃,那就讓對方去當咯。
“怎麽樣?無言以對了吧?”
喬昭獻看着陳登鳴默默轉身去切烤肉的背影,繼續嘴硬。
臉上笑得有多無所謂,心裏卻就有多在乎。
“好了,你厲害,别嘴硬了,快過來,吃肉補補。”
陳登鳴平平淡淡一句話傳來。
險些擊潰了喬昭獻内心的堅強,讓他臉上笑容微僵。
吃肉補補。
他喬昭獻也需要吃肉補補。
如果心可以流淚,那他的心已經可以叫心海了。
斷臂之仇,太過侮辱。
他早已發誓,日後成就元嬰,必要報仇,因此臉上的疤痕,也不願去除,留作銘記。
二人首度域外相逢,本是有諸多話題交流。
然而提到四域内,除了傷感添堵,也沒什麽太多實質内容可談。
喬昭獻畢竟隻是金丹,有關外道邪修以及化神或元嬰層次的訊息,還接觸不到,問起來也是一問三不知。
當下二人也唯有展望未來,交流對未來的計劃安排。
“哎,本來我跟你一樣,也是得到了宗門給的記載這些福地的地圖,我一份,二師叔一份。
目的也是在于來到東仙海後,能有個建立分宗的落腳地”
喬昭獻愁眉苦臉道,“但與地圖配套的,還有開啓每一個福地法陣的鑰匙令牌,我卻是遺失了。
你以爲我想暴露福地啊?
那是也沒辦法,我現在手裏隻有地圖,卻沒有鑰匙令牌,爲提早恢複傷勢拿到千年水靈芝,隻能強闖。”
“沒想到你們天道宗每發現一個福地,就布置陣法将之藏起來,這也是有利有弊。”
陳登鳴搖搖頭道。
布置了陣法後,的确也是能保護藏匿好福地,至少金丹及以下的中低階修士不易發現。
但同樣的,陣法的維持與維護也是一個問題,很難有陣法超過百年不維護還能繼續運轉,需要定期前來維護。
且陣法運轉後,會釋放靈氣波動,可能會引起元嬰強者注意,畫蛇添足。
陳登鳴突然想到,自己手裏的地圖現在記載的福地是沒多少了。
但喬昭獻手裏的地圖,卻還有不少天道宗曾發現的福地底蘊。
若是兩相結合,或許将有更大希望找到合适的福地,作爲兩宗未來的栖息地。
至于天道宗布置在福地的陣法,以他的實力,自是可以迅速破壞的。
“你這想法是不錯,我們天道長壽兩宗現在流落海外,各自的山門卻随着天命殿和天壽殿飛入了破碎仙域内,可謂如喪家之犬.正是要同舟共濟,的确可以共享福地。”
喬昭獻聽了陳登鳴的想法,斟酌沉思了片晌後,道,“不過福地畢竟是一宗底蘊與後路,便是我,也是近年才得到地圖。
因此,隻能說将福地一個一個爲你引路,直到找到你我兩宗合适的栖息地,卻無法直接将記載所有福地的地圖給你觀閱。”
“這是自然。”陳登鳴一笑道,“我也是一樣。”
說着,他切下一塊烤得金黃的海獸肉,連同一壺靈酒遞給喬昭獻。
二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舉起酒壺‘噗’地碰到一起,心照不宣。
福地地圖,畢竟是各自宗門幾位老祖搜集了數千年積累下來的财富。
盡管其中不少都已是失去價值,但隻要其中有一兩處福地,還是無主狀态,那就是巨大的财富與資源,絕不可外洩。
陳登鳴與喬昭獻二人各自身爲彼此宗門的道子,也算是負責尋覓福地的重要人物。
加之天道、長壽兩宗之前也有密切合作,連逃亡都是聯手行動的。
故而才能在這等重要的機密資源上,作一些互惠互利的變通合作,否則往輕了說,都是一個叛宗的罪名。
當晚,二人在荒島上住下。
喬昭獻開始服用千年水靈芝,恢複傷勢與斷臂。
水靈芝是極珍貴的療傷聖藥,肉白骨活死人。
千年水靈芝更是無比珍稀,價值不在陳登鳴以八萬戰功以及一個一級戰功權限兌換的【返生丹】之下,恢複區區斷臂,自是容易。
陳登鳴則是趁隙布置了小傳音陣與蘇師叔取得聯系。
将遇到喬昭獻之事告知,并提及了二人準備交互福地訊息的計劃。
這計劃不出意外,得到了蘇顔焰的支持。
陳登鳴放心下來,有漂亮三師叔撐腰首肯,他做事也更能放心大膽。
随後便收起傳音陣,将從水府内得到的寶物資源拿出,整理檢查了一番。
“上品靈晶三千二百多”
“三階高級陣法陣盤一套,兩套殘缺。”
“數百年份靈草.四十二株,嗯?這是.”
陳登鳴倏然目光一凝,視線落在一堆草藥中的八株靈氣氤氲的靈草。
這八株靈草皆是約莫尺長,婀娜多姿,宛若八位美麗的仙女展露迷人風姿。葉片柔軟而有彈性,閃爍着清澈的光芒,呈現心形,宛若晶瑩剔透的寶石,葉尖隐現出深邃的綠色,氤氲着靈氣。
“這是.靈心草?”
陳登鳴深呼吸口氣,之前匆匆取走靈草,倒是沒注意到天道宗二祖竟是還種下了這等好寶貝。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靈心草。
微風拂過,青草搖曳,淡淡芳香随風飄散,溫柔清新,自然彙聚來周遭的靈氣,讓人陶醉。
尋常的靈心草便非常珍貴稀有,一株靈心草價值至少五十塊上品靈晶,而且有價無市,很難得。
數百年的靈心草,自然更爲珍貴。
這種靈草其中蘊含磅礴的靈氣,尋常一株服食後,便相當于随時随地處于二級靈脈的寶地修煉,可維持超越一個月的時間,具體因人而定。
數百年份的靈心草,服用後效果如何,陳登鳴都不能确定,現在當然是立即确定一下。
他看了眼還在大快朵頤的黑雲豹一眼,放棄讓這傻狗護法的念頭。
吩咐兩大分身護法。
他親自服下靈心草,明明吃起來就跟普通的草沒什麽區别,難下口的很。
然而每嚼一口,就有充沛的靈氣向他周身彙聚而來。
到最後,他身體周圍已聚集了極其濃郁的靈氣,宛如霧氣般順着毛孔吸入體内。
陳登鳴迅速運轉已很久沒有正經修煉的《長壽功》,吸收濃郁靈氣。
很快,周身靈氣逐漸稀薄,但腹中的靈心草卻宛如某種特殊的能量源,積蓄了大量靈氣,足夠陳登鳴吸收很久。
而當其中積蓄的靈氣損耗一些時,靈心草的殘渣也會損耗部分,四周空氣中的靈氣便會又鑽入陳登鳴的體内,吸附在靈心草周圍。
“這種修煉的速度幾乎堪比宗門的四級靈脈了,不愧是号稱‘寶地靈材’的草藥,數百年份,果然老的才夠勁兒。”
陳登鳴感受着運轉功法吸收靈氣的速度與量,又暗暗觀察了一遍沒什麽存在感的面闆,看到功法熟練度跳動的頻率,心情很振奮。
曾經身在長壽山中坐擁四級靈脈修煉,也沒今次這般感動的。
人真是賤骨頭,得到的不知珍稀,失去的才懂珍貴。
這八株靈心草,大概可助他随時随地處于接近四級靈脈的環境中,修煉八九個月之久,省卻了很多苦工。
“八九個月的時間,也足夠我找到合适的福地,安定下來慢慢修煉了”
他心中激動而充滿希望,但就在此時,兩大分身均傳來示警。
陳登鳴一驚,立即睜開雙眼,目光一瞬不瞬看向遠處。
卻見遠處海天相接處的夜幕中,一連數個宛如揮動翅膀的光蝶般的光帶浮現,播散着震撼人心的光豔與美麗,久久不散。
下一瞬,又有好幾個光蝶浮現,與之前的光蝶銜接一起,似嵌在夜幕中最璀璨的星,将海天交接處的夜幕映照得仿佛染上光邊。
直到最開始出現的幾個光蝶變爲了漆黑一片的黑洞。
一陣陣極其輕微的,肉耳幾乎不可聞的聲音,伴随徐徐狂風撲面,吹動陳登鳴的發梢。
他一雙威棱四射的虎目在黑夜中晶晶發亮,眼神充滿驚悸與猜疑。
有化神修士在交手?
難道外道邪修中的強者,竟然這麽快就要跨過堕落絕地,進軍四海不成?
不可能。
應該還沒有這麽快。
經曆這一幕後,陳登鳴頗有些心神不甯,唯有進入天心境,才能平靜下來修煉。
然而之後一整宿,遠方都再沒有化神修士動手。
通過小傳音陣與蘇師叔的交流中,陳登鳴得知這位師叔也是不清楚具體狀況,暫時也隻能觀望。
好在這種觀望,此後一連持續了十幾日,始終風平浪靜。
被派出荒島刺探情報的分身也發現,東仙海各大仙宗門派以及一些家族坊市,都一如既往,并沒有出現緊張的氛圍,仿佛那晚出現的光蝶隻是幻覺。
自此,陳登鳴松了口氣,猜測那日可能是有外道邪修闖過堕落絕地,卻被四海中的大能修士攔阻了。
喬昭獻在這十幾日之間,也因千年水靈芝的藥效,徹底恢複了巅峰實力,甚至連斷去的手臂也已重新長了出來。
二人當即沒有再多逗留,一同離開荒島,按照各自地圖上記載的福地,繼續搜尋。
漂泊江海歲暮遲,天風吹浪濕客衣。故鄉回首三萬裏,何處山門是長青
轉瞬,接近一個月後。
東仙海一處較偏僻的海峽山林地帶,這裏生長有叢密的橡林以及杈丫椰葉的椰樹,海面初升的朝陽,将這裏籠罩上一層金色光暈,美輪美奂。
一聲暢快的長嘯聲突然從海峽内傳出,随後又有另一聲大笑聲在峽谷内蕩漾着。
“嘭!嘭——”
兩道水箭破開水面。
水箭中,兩道人影笑着沖出,飄浮在半空,而後緩緩向着海灘降落下去,欣喜愉悅之情溢于言表。
因爲這一刻,他們終于找到了一處合适的,可作爲宗門傳承栖息之地的新山門福地。
陳登鳴赤精着雙腳,踩踏在被陽光曬得滾燙的沙灘沙礫上,拿起地圖舉在空中,笑道。
“老喬,按照咱們的協議,這福地是根據我們長壽宗記載的地圖找到的,此地你我兩宗弟子皆可栖居,但此地的産權可是歸我長壽宗所有。”
喬昭獻幹咳一聲,甩幹頭發上的水迹,摸摸鼻子,“都是一家兄弟,算那麽清楚幹什麽?
這下面的溶洞福地内,有一條四級靈脈,一條三級靈脈,都快要趕上你長壽宗昔日本宗的山門了,分一條給我們也不過分嘛。”
陳登鳴翻個白眼,收起地圖,“這協議當初可是你先提出的,現在想反悔?你臉皮倒是挺厚。”
喬昭獻聞言尴尬,心裏也是郁悶。
他本以爲,他天道宗将發現的福地都布置了陣法,應該會保護得很好,這之後二人尋找到的福地,大概率也是他天道宗藏起來的福地。
故而才把醜話說在前面,先提出提議,維護自家宗門的利益。
結果這一個月來,二人搜尋了十幾處福地,其中天道宗以陣法藏匿起來的福地,要麽是陣法荒廢了,福地早已被掠奪破壞,要麽便是早已被人占據。
倒是如今,這長壽宗地圖中記載的最古老的一處福地,竟是保存完好,也無人發現。
昔日明明隻是一條四級靈脈和一些靈泉靈眼,現在竟是還成長孕育出了一條新的三級靈脈。
“好了,我們探索這福地的過程,也都以音影珠記錄下來了,事不宜遲,現在就上報給四海修仙聯盟,将這裏定爲我們的宗門傳承地。”
陳登鳴心情也很愉悅。
皇天不負有心人,找到這樣的福地,他終于可以安逸且安心的好好修煉了。
不過此時,這福地畢竟未經過上報徹底定下來,還充滿變數,必須立即拿下,然後通知蘇師叔等人遷徙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