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無歲月,山中無甲子。
時光悠悠,轉瞬不過一晃神的功夫,兩載即過。
長壽宗内,春意闌珊花正開,東風吹雨濕蒼苔。
陳登鳴聽着洞府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藹然目送着許微的靈體自紙人兒内飄出,疲憊飛入魂屋内,心内充滿悲哀與無奈。
兩年過去,他倒是随着修行,越來越強了,但許微的魂力卻是越來越弱了,似已接近油盡燈枯的邊緣。
所謂人死如燈滅,許微曾經自絕身死,魂魄卻被他及時救出,陰魂不散,即是燈油未盡,燈火仍未滅。
然而陰壽亦有極限,如今許微便是已逐漸走到了極限,燈火将滅。
陳登鳴對此,已隻能做好心理準備,爲許微送行。
生與死,從來都是擺在求長生之人面前的巨大問題。
生者想要延年益壽,都困難重重,甚至絕難辦到,最終難逃黃土一抔。
如昔日登仙大會時,那些苟延殘喘的老古董、如妙音宗施怡音,均是想方設法,苟活長生而不可得。
已死之人化爲魂,想要活得長,那就更是難比登天了。
“長生不死.長生不死我獨長生,也難說不死。
身旁之人,卻是既難長生,也難不死啊.”
陳登鳴頗爲感慨,負手走出洞府,遠望天際,突生無限滄桑。
如今他已是九十五歲近乎期頤高齡,算上前世的經曆,其實很多事也是能夠看開了,已可坦然接受一些結果。
這時,遠方天空飛來一個小黑點,逐漸變大,煞氣十足,闖入長壽宗内。
然而一些長壽宗巡邏弟子見了,不但不會阻攔,反而會駐足恭敬喚上一聲“豹師叔”,教那飛來的黑色豹子更爲得瑟,昂首挺胸,趾高氣揚,很得意。
看到那一臉得瑟飛來的黑色豹子,陳登鳴臉上顯露出一絲笑意。
呼地一陣風!
陽光都遮掩了小半,黑雲豹龐大身形出現在陳登鳴跟前,撒嬌般垂下大腦袋匍匐地上,發出抑揚頓挫的嗚嗚聲。
大概也唯有陳登鳴聽得懂這黑豹語錄,聞言後搖搖頭道。
“黑子,你想留在長壽宗這邊享福,不是不行,但得再跑一趟,給我送點東西去那邊。”
“嗚!?”
黑雲豹支楞起身軀,豎起耳朵,兩個黑寶石般的眼瞳認真圓瞪着,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
忍一時大富大貴,成金錢豹。
隻是跑一個來回而已。
辛苦點兒就能留在長壽宗這邊好山好水好自在,天天喝着靈泉喝一口吐一口,吸着靈氣吸一口再放個屁,還能享受大宗弟子喊一聲豹師叔。
這日子,不比外面整日躲躲藏藏,生怕被打殺了的築基妖獸強百倍。
“拿。”
陳登鳴掐訣,從儲物袋内取出兩個瓶子,飛向黑雲豹。
黑雲豹張口,吐出一口雲氣,便将兩個瓶子收入雲中。
陳登鳴慢悠悠道,“藥瓶内分别有一顆築基丹。你将這兩個藥瓶,分别送給黑風以及蔣強,這次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
“嗚!”
黑雲豹立即欣然應下,旋即伸過豹頭,便喝了幾口門前靈泉水,旋即低吼一聲就要出發。
陳登鳴擡手制止。
“不急!既然回來了,就吃頓好的再走,你主母出門購買靈植瓜果,也該回來了。”
黑雲豹頓時止住去勢,欣然回首,豹眼滴溜溜轉到了不遠處園子内種植的一片瓜田。
陳登鳴一笑,“季節未到,還未熟透,苦得很,伱向來不肯吃苦,是吃不慣的。”
黑雲豹聞言頓時沒了興趣。
如今兩年過去,黑風與蔣強,都已經将南域萬裏邊陲那邊打理得井井有條。
無論是昔日駱家山、聚集地,還是錦繡坊,都恢複了十幾年前的和平繁榮之态。
甚至因林家圈養的妖獸大量被除去,使得邊陲環境一派向好,兩年來死亡的散修變少了,人煙自然也就旺盛起來了,坊市愈發繁榮。
不過,這也就到了開始考驗黑風以及蔣強的時候了。
二人畢竟都隻是練氣期。
想要徹底坐擁兩座一級靈脈,管理這麽一大片轄區,仍是非常吃力的。
所幸這兩年來,有黑雲豹這個築基妖獸坐鎮,再加上‘南山宗祝尋’的名頭還未徹底淡化,二人算是經營得一路順坦,在今年還進貢了兩百塊中品靈晶到陳登鳴手裏,已頗具斂财能力。
不過,黑雲豹不願一直待在那窮鄉僻壤。
此豹也是有進取心的,想要待在長壽宗這等靈脈好的地方,将來興許結丹成爲大妖有望。
陳登鳴也沒想過要一直依仗黑雲豹來撐台面。
萬裏邊陲的事情,終究還是要将壓力落在蔣強以及黑風二人的肩膀上。
黑風已是練氣十重的修士,稍微積累積累,就可以服用一顆築基丹嘗試突破築基了。
以其中品靈根的資質,運氣好,興許一顆築基丹即可成功。
蔣強資質是差了很多,如今隻突破到練氣六重,距離築基還遠着。
但陳登鳴卻也不會忽視這位老兄弟。
築基丹,對于他現在而言,也不算什麽稀奇東西,當糖豆吃都覺得齁嘴。
兌換到手裏的,就有四顆。
給出兩顆這爲自己賣命的老兄弟,不算什麽。
若是黑風能突破到築基,那麽萬裏邊陲的家業,在未來十數年内,也能穩穩當當的發展。
十數年後,他自有手段守住這份家業,左右也都是不費什麽精力的事情。
黑雲豹酒足飯飽的飛走之後。
陳登鳴也開始在鶴盈玉的服侍下,于洞府内換起了法袍。
兩年修煉生涯,安逸度過。
如今又到了他該去履職的時刻。
鶴盈玉的履職安排,則是在就近的修仙家族中,二人算是分頭行動。
“我打聽了,如今戰場上有關你的消息已經不多了,魔修陣營的必殺榜上雖然還有你的名字,但位置已經很靠後,你這次出門執行任務,小心點,應該能應付過去。”
鶴盈玉一邊一顆一顆爲陳登鳴系着鈕扣,一邊仔細叮囑交代。
陳登鳴含笑抓住鶴盈玉的一封葇荑,道,“這消息你都打聽好幾回了,我聽都聽膩了。
放心吧,真有危險,我一定是安全第一,我們長壽宗的任務,也向來是保安全第一。”
鶴盈玉翻個白眼,拍了下陳登鳴不老實的手,道,“我這不也是擔心才一直打聽。
你也知道,半年前,喬昭獻都遭了魔刹國金丹後期修士的狙擊,若非他是候選道子,天道宗賜了他天道牌子,隻怕喬逃逃那麽能逃的傳奇,都要終結了。
你啊我擔心你啊.”
說到最後,鶴盈玉眼眶都略微泛紅,是真的特别擔心。
“哎,别哭,我說你,有時候咱們一起修煉,我那麽強,你都不哭,一直忍着。
這還沒發生的事情,你就忍不住要哭了?”
“讨厭!”
鶴盈玉破涕而笑,嗔怪,“你越來越不老實!當初我看你挺老實的。”
“當初我就不老實,我要是老實,跟關師兄一樣,你估計都不看一眼的。”
二人溫存片刻,陳登鳴不再逗留。
穿上了一襲深青色的三階低級法袍甲木袍,于鶴盈玉獨依門戶處的脈脈目光相送下離去。
這次他是得到消息,先去長壽殿了解任務,再選擇履職任務,而後去執行。
如此既可保證任務的自由度,也可保證隐秘性,宗門對他的保護以及重視程度還是很高的。
陳登鳴懷疑,也許是半年前喬昭獻的遇襲,震驚了東域諸宗,令宗門對他的安全也重視了起來,這才時隔兩年,才準備派他出去執行履職任務。
否則按照常理而言,一年前或者半年前,他就應該要出去參加履職任務了。
如今兩年過去。
他的長春功已經突破了第十重,丹力較之先前增長了五成。
控金術與木偶術也雙雙修煉到了大師級,壽元大限也提升到了874年的程度。
之前與熾炎血魔一戰中損耗的壽元,如今幾乎都已恢複。
現在他的實力,較兩年前,已是變得更強。
外出後隻要不浪,還是能穩妥完成任務回歸的。
…
很快。
他飛到了長壽峰的長壽殿前。
才發現殿門口立着兩道熟悉身影。
看到其中一道身影,陳登鳴不由欣然叫出聲。
“丘派主!”
“嗯?”
那身影轉身,瘦削面龐,下颚短須,高瘦的身軀宛如鋼筋構造而成,兩眼炯炯有神,看到陳登鳴後笑道。
“陳師侄!好久不見!”
“哈哈,丘派主,的确是許久不見了,這兩年我一直閉關勤修,未曾離開宗門,也沒回去長春派看看,您不要見怪!”
“怎麽會?”
丘峰笑道,“你小子兩年前整出那麽大的風波,整個魔修陣營都因你沸騰了。
我們長壽宗長春派,都以你爲豪,你這兩年選擇低調蟄伏,也是好的,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啊。”
二人說到這裏,同時想到了喬昭獻。
“哈哈,你們叔侄倆重逢再見,有說不完的話,不過還是先以宗門任務爲重吧!丘道兄,你說呢。”
這時,一旁傳來爽朗笑聲。
陳登鳴意識到冷落,立即轉身作揖行禮道,“朱師叔!”
說話之人正是朱光标,他擺手慷慨道,“行了,跟我這老熟人就不用這麽客氣了,走,我們都進去吧。”
陳登鳴含笑點頭。
丘峰見狀,輕笑搖頭,負手邁步進入長壽殿内。
他曾是長壽宗資曆更老的一輩,與宗主刑慧光算是同資輩,朱光标都隻算是他的小師弟,金丹後期的實力,自然走到哪兒都被尊重。
不過朱光标對陳登鳴也這麽豪邁客氣,這顯然也是因陳登鳴表現出的斬殺金丹的戰力,否則也不會如此,這令丘峰感到頗爲長臉。
兩行人進入殿内之後,長壽宗宗主刑慧光,以及另一位負責事宜的金丹大修管朝也均是現身。
最終刑慧光與丘峰等人在主殿商讨。
陳登鳴則随着管朝來到偏殿,挑選履職任務。
“陳師侄,你也清楚,如今你在魔修陣營那邊,是列入了必殺榜的。
但這履職任務,宗門也不可能獨獨對你一人開綠色通道,你還是得執行的。”
管朝一坐下,就面色藹然,開門見山道。
陳登鳴謙遜作揖,“這個弟子自然是省得,弟子也從不敢自傲到隻享受宗門權益,自己獨搞特權,話說回來,弟子也沒那特權。”
管朝滿意颔首笑道,“大家都說你明事理,知進退,虛懷若谷,看來是不錯,我很看好你成爲下一屆的長壽種。”
“哎喲。”
陳登鳴受寵若驚,忙作揖客氣道,“多謝管師叔器重,弟子不敢當,不敢當。”
類似的話,這兩年他偶爾拜訪玉鼎真人以及公孫載時,都聽多了。
現在幾乎是條件反射就立即表示不敢當。
這可真是絕不能立即自滿,表現舍我其誰的勢态。
雖說日後能競争到,那就競争到也沒什麽。
可明面上,他不願太出風頭,以免被其他假丹師兄弟排擠厭惡,搞出一堆狗屁倒竈的事情。
這選長壽種,如今在他看來,就跟前世看港片選話事人,沒啥太大區别。
和氣一點,今年你選我,明年我投你不行了。
沒必要明面上就表現得我非要咬你一口的死相,私底下還要約起來釣魚,玩砸石頭,那多傷和氣。
長壽宗高層也不是傻子,實力上更是碾壓姿态,智商和手段上,他曾經就領略到了,還是謙遜一點裝小陳好。
管朝适當試探了幾句,對陳登鳴這苟到底的知進退表現,很滿意。
這樣的人,才是人才啊。
明明很有實力,卻就是不張揚。
悶聲發大财,深得他胃口。
他從儲物袋拿出十幾枚玉簡,随手放置在桌上,道。
“來,選吧,實在不好選,你就抓阄。”
“啊?”陳登鳴愣住,看着桌上的玉簡,“這都是任務?”
“不錯。”
管朝神色變得嚴肅,道,“不過有些話,我可以私下透露給你,宗内本是想在規則内給予你一些保護,給你安排一些不算危險的任務,讓你應付過去。
但另有一些人持不同意見,認爲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必須主動解決。
因此,這些任務中,其實分兩種不同的任務路線,關鍵看你怎麽選。”
管朝話語一頓,又補充道,“你也不必擔心,哪怕你是選的主動解決麻煩的方案,宗門也不會讓你獨自承擔麻煩,這次丘峰之所以過來,你現在應該清楚了。”
陳登鳴一怔,旋即有所明悟了。
這或許是宗内主戰派與保守派之間的分歧。
而管朝則是中立派。
但無論是那種,都并非要害他,而是在幫他解決問題。
現在,就是把選擇權交給他。
但這
這他娘的會不會也是在兩個派系之間,選擇站隊啊?
保持中立行不行。
陳登鳴心裏吐槽,又多看了幾眼管朝。
發現這老狐狸已經開始一本正經的喝茶,一副不再提示的模樣。
當即隻好分出神識,浏覽任務内容,從中分析訊息,做出選擇。
麻煩,太麻煩了。
大宗門,人一多,分歧就多,就是麻煩。
這還是相對養生鹹魚的長壽宗,換作競争更激烈的天道宗,隻怕有更多麻煩。
…
一盞茶後。
陳登鳴皺眉取出一枚看起來相對較好,不算危險,也不算特别鹹魚的任務玉簡,遞給管朝。
“管師叔,我就選這個任務了,您幫我把把關?要不就移步去晚輩洞府喝茶聊聊,我那裏還有幾罐珍藏的煙雨台靈茶”
“煙雨台靈茶?”
管朝眼睛一亮,旋即又輕哼,接過玉簡,笑着搖頭,“你這小子.靈茶我就不喝了,不過我倒是可以提醒你.”
他眼睛眨了眨,偷偷看了眼主殿,傳出神識。
陳登鳴眼睛微亮,臉上露出笑容,心裏打定主意,回頭黑子回來了,就讓黑子不着痕迹的把靈茶送去管師叔洞府.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