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這些心思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來。
陸矜歡故意将這話當做是作爲母親的她,掩藏在心底的害怕和惶恐。
像是提前托付給皇帝。
“要是妾身有一日真的娶了,孩子沒有了母親,那便無依無靠了。”
“妾身的阿弟便是這樣,但是他至少還有父親和妾身,但妾身的孩子沒有了母親,若您還不照看些,那孩子比妾身阿弟還要凄慘。”
陸矜歡說完便故作難過地垂下了腦袋,不去看皇帝,手裏隻緊緊地拽着錦帕。
蕭奕祈看她忐忑的動作看在眼中。
破天荒地開始想她這樣的猜測。
他忽然也開始感受到陸矜歡的不安和恐慌。
他也想知道她這樣的擔憂是怎樣一個情形,因爲他不曾經曆過。
皇帝就這樣靜靜地看着陸矜歡,眼神複雜,他隻覺得心裏很是莫名和奇怪,又弄不清爲何會這般。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你說這樣的話作甚,李婆子和張禦醫都在你跟前伺候着,他們要是連你的性命都保不住,還做什麽醫者,廢物嗎?”
皇帝随時這樣說着,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繼續換了陸矜歡另一條小腿,按揉了起來,
陸矜歡感受到腿上的力道越發地舒适,她回頭過去看他的臉。
面上一副哀痛,“聽聞醫書記載過一些危急的生産,若是女子太過艱難,孩子從肚子裏出不來,便會将婦人肚子給硬劃來,把孩子從裏面弄出來。”
蕭奕祈聽了陸矜歡這樣說,神色瞬間便不好了,他眉頭緊蹙。
不曉得是她這話太過滲人,匪夷所思,還是聞所未聞,過于殘忍。
他不由得問她,“果真有這種生産的手段不成?”
陸矜歡點點頭,“自是有的,不過鮮少有人會用。”
“尤其是這宮裏面更不會出現這種法子的。”
“一般宮裏的後妃都出身高貴,她們又不是非得隻有生子這一個出路。”
“倘若她們有了身孕,道生産困難的時候,定然還是以自己危險,除非是出身确實不太好的,家裏邊兒就奔着這個孩子了,自然是以孩子爲主。”
“要是這個女兒沒了,隻要生下皇嗣,将來還能送一個同族的女兒進去,便做一樣的意思了。”
陸矜歡故意将出身這件事說得重要,之前皇帝親口說過了,他的皇子隻能是高貴出身的女子生下來。
這會兒蕭奕祈心中很是憋悶,方才那種藏在心口的難言情緒,瞬間又加重了幾分。
他沉默了許久才道:“按你這麽說,這生孩子竟然如此繁瑣。”
“朕一開始就說過,無論是生還是養育,都煩不勝煩,讓你别自讨苦吃,現在又說這些作甚。”
“你倒好懷上這個孩子,便有了各種麻煩事,就不應該要這個孩子。”
陸矜歡認爲,她在皇帝的心中,就是個可以随意玩弄的玩物而已。
所以他都是把她的身子,還有服侍他的手段,放在第一位的。
關于誕下皇嗣這事,還是要旁的高門貴女才行。
她一早就得知了蕭奕祈這樣的心思,現在自然也不會因他講了這些話,感到難過,或是别的。
陸矜歡認爲自己一向清醒,就算皇帝對于她的孩子沒有情感,她日後也能想方設法,讓他越發留心。
譬如今日,他便能放下身段,爲她揉捏腿腳。
這難道不就是一個開端嗎?
一切都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便是。
陸矜歡也沒有去打斷皇帝,讓他自個兒慢慢想清楚就是。
過了許久,她的腿感覺按酸了,才慢慢抽了回來。
“陛下一直爲妾身這般按揉,也不嫌累,您就歇息一會兒吧。”
“妾身這會兒沒有方才那般難受了。”
陸矜歡拿着錦帕忽而笑了起來,她看着皇帝眉眼彎彎,“不過妾身還不曾想過,陛下竟然是這樣的好手,隻是第一回按揉,便能這般好。”
“要是陛下做大夫,定然也是有些天賦的。”
“不過倒是有些可惜了,哎……”
蕭奕祈并未在意陸矜歡說的話,見她歎息,便又問道:“你又何故歎氣?”
陸矜歡揚了揚眉,眼尾一甩,“陛下是天子,自然要可惜可歎,您這樣的天賦,并不能拿給外人知曉,便是回按揉,也隻能妾身知道,享受了。”
蕭奕祈看着她這般嗔笑,帶着獨有的媚态,叫他方才堆積在胸口的煩悶之意,瞬間退散了許多。
他忽然又起身走到陸矜歡身邊,彎了彎身子。
這樣的親近少有,竟然叫陸矜歡有些不習慣了。
她擡頭去看皇帝,發現他正示意她将手擡起來。
陸矜歡看了看皇帝,下意識将手圈住他的脖頸,眉眼彎彎,“多謝陛下。”
蕭奕祈輕聲冷哼了一下,随後将她抱了起來,徑直往另一邊走去。
“現在各方都不太穩妥,如今你也見過陸成煜了,回頭若沒有要緊事,就被再出去了。”
他說道忽然停頓了一下,“要是想要見陸成煜,日後這孩子出生過後,再說。”
陸矜歡正要說話反駁,可皇帝已經把她塞進了床榻之上。
他這廂是要去清洗,不過離去前,低聲對她說道:“真有那麽想他,也要好生顧着你的性命才是。”
陸矜歡忽然驚詫了一番,皇帝說這樣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不想往深處裏去想,未免又想岔了。
然而陸矜歡還是認爲,蕭奕祈話裏的意思就是讓她避着陸成煜,拿着阿弟來脅迫與她。
讓她不能在生孩子的時候,忘記世上還有個阿弟,到時也不會因此毫無牽挂地去了,也能盡全力保住自己。
陸矜歡忽而又笑出了聲,但這小難免帶了幾分苦澀。
皇帝便是這樣一個人,他說話行事,分明是往人心窩子上戳。
她已經決計不和他有任何的情感牽扯,如今又别别扭扭說這些個關切的話來,讓她如何能絲毫不放在心上。
陸矜歡轉過身去,躺在床上,閉了閉眼,企圖讓自己理智一些。
皇帝洗漱回來之時,便看到她将頭,埋在被褥裏面,占有欲十足地将她生生地提出來,放在自己懷裏。
“你又不是王八,要待在龜殼裏面,這樣睡着,也不擔心憋壞了。”
陸矜歡露出一張臉看着他,蕭奕祈登時低頭也看了過去。
她見着皇帝要陪她就寝,又感慨了起來,“往日陛下都是要批閱了折子,才肯同妾身睡,如今怎麽都不堪折子了,這麽早就要就寝?”
蕭奕祈側身躺在一邊,将陸矜歡牢牢地塞在懷裏,貼緊。
“這史上的帝王,哪有幾個命長的,都是因爲這個那個死得早,朕要是累死在這龍椅上,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
“江山到手,便是再費心思,有問題的還是會有問題,費那些個功夫,不如好生歇息幾天,将身子調養調養,免得早死便宜了别人。”
他的手放在陸矜歡的腰間,像是要讓她學點什麽。
“囡囡,這便是做君王,也是做人上之人需要學會馭下,把一切都緊緊拽住,反而最後什麽也落不到,你可明白?”
陸矜歡聽得眉心緊皺,他這又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在暗示她什麽?
不過她思來想去也沒弄明白皇帝這話真正的含義。
她張了張嘴,正要問上一句。
蕭奕祈徑直打斷了她,“時辰不早了,歇着吧。”
陸矜歡隻好作罷,出聲應了一句,便沒有說過話了。
遵循着皇帝的意思,她倒是再沒有出去過,也沒有主動向他提起去見阿弟。
倒是他,總是極有定律,割傷三兩日,就往這院子裏跑,親眼看看她。
到了季春時節,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孩子總算也有了五六月大的樣子。
不過也有好消息,那便是大選的消息,沒有傳到她這裏來。
從而陸矜歡想起了皇帝說的沒有了大選的話,想來并未哄騙與她,竟然是真的。
怕是早早有此計劃了罷。
再次得了确切的消息,是辛鸢親自同她講的。
她面上滿是憂色,“夫人,陛下宣旨說皇後娘娘如今有了身子,又讓欽天監的人觀測天象。”
“說是今年大選不利于皇嗣,會有沖撞,陛下爲了皇後娘娘,所以将大選一事推了,這下可好,京中貴女恐怕将皇後娘娘恨毒了。”
對于陸矜歡來說,這确實是個極好的信息。
辛鸢本來将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因爲擔心陸矜歡。
不過辛鸢還不知曉,皇後懷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自然也是不清楚,這帝後二人之間的隐秘。
辛鸢說這番話,也是對她的擔憂。
自然是害怕要是她的孩子,生下來過後,要是比不過皇後那個嫡長子,恐怕陸矜歡心裏會多想。
也更害怕她因此失寵,日後日子艱難。
再說皇後可是皇帝的正妻,他因着有了嫡長子,日後自然會更加疼惜皇後一些,陸矜歡到時,還能有個什麽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