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壓抑住自己想要嘲弄的嘴角,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有所不知,當夜好容易才回了家,卻發現大門緊閉,妾身就被全身濕透了,關在門外一夜。”
她藏在寬袖裏的手,死死扣住手心,才令自己忍住沖動沒給他兩巴掌。
就算她想,但她也不敢。
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被她扇了巴掌,恐怕明天她就被斬首示衆了。
“妾身疲憊,才門外裹着濕衣裳睡着了,好心的小厮一盆冷水潑醒了才得以回家。”
她故意說得諷刺,也不管蕭奕祈心裏舒不舒坦,反正都是他做的孽,爲什麽就聽不得真話?
不僅不敢,她還得笑得一臉慶幸:“好在,現在身子好轉了,父親當年醫術了得,我也學了些治病的方子,堪堪保住了這條命。”
任憑她說得如何可憐,皇帝也隻是悠然地坐着,滑動了一下那杯沒動過的清水杯沿。
半晌才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如此甚好。”
“陛下!”
看到皇帝絲毫不受影響不動如山,陸矜歡忽然猛地跪了下來,也沒有哭鬧。
隻是默默地從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在白嫩的下巴上挂着。
她纖弱的身子,落進皇帝的眼眸裏,實在太單薄了。
比城外每天喝稀粥的災民,還要瘦弱。
“傅夫人,怎麽就跪下了。”
蕭奕祈也不将她扶起來,眼裏帶着似真似假的笑意。
陸矜歡伏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陛下,妾身知錯了。”
“夫君恐怕已經同陛下說了徐玉卿的事,說是妾身故意設計。”她故意擡起頭,仰望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讓那張清冷的臉看着更加脆弱。
她了然地笑了笑:“一切都是妾身的錯,不該将徐小姐牽連進來,讓夫君和陛下憂心了,還請陛下責罰!”
說着又是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等她再擡起頭來時,光潔的腦門,已經鼓起一個青紫的包來。
蕭奕祈臉色突然冷了下來,聲音裏隐隐帶着怒氣:“夠了!此事到此爲止!”
但陸矜歡哪裏肯幹?她的目的可不是讓皇帝輕易地将這件事帶過。
一定要把這件事說開了,否則她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受牽連。
尤其是現在徐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她更是不能輕舉妄動。
她執着地又重重地将頭磕在地上,這次再也沒有擡起頭,她聲音微微沉冷:“陛下,臣妾知錯,是該懲罰!這條命死了便死了,但妾身不甘。”
蕭奕祈轉動玉扳指的速度更快了,他不再看在腳下埋首伏地的女子。
好似認真地問道:“你哪裏不甘?又如何會不甘?既然你說你錯了,但聽這語氣不像是認錯和知錯的樣子。”
她聽了,仍舊沒有擡頭,隻是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回話道:“妾身隻是在不甘自己做錯了事,沒有改過的機會。”
蕭奕祈高深莫測的眼神,劃過一絲好奇和意外。
他問道:“哦?你想如何改過?”
陸矜歡答得很快,“妾身讓徐小姐來傅家,沒讓婆母見着她,自己計謀粗劣,還得失了身,隻是一錯。”
“妾身一開始便有了錯誤的念頭,企圖算計徐小姐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更是錯上加錯。”
咚咚咚!!!
說完她仿佛認錯知錯一般,不斷地磕着頭,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陛下如何懲罰,妾身都認,隻要陛下原諒妾身,要打要罵絕無怨言。”
她蒼白如雪的臉,更是白了幾分。
看得蕭奕祈仿佛心生憐惜,他溫和地笑了笑。
終于又重新把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小小一團的陸矜歡。
他伸手緊緊地拽住她的胳膊往上一拉,把她拉到自己懷裏。
厚實而滾燙的掌心,滑落到更加纖細的軟腰上停住,低沉的嗓音響起:“傅夫人之前差點兒死了,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了。”
陸矜歡靠在他懷裏聽了,安靜地沒有說話。
蕭奕祈察覺不對,低頭一看,發現她臉上早已淚水漣漣,衣襟也濕了一大片。
臉色立馬變了變,拉着她離自己遠了些,沉聲道:“你是在責怪朕?所以覺得委屈一句話都肯回朕?”
陸矜歡無聲地搖了搖頭,半晌才咬了咬軟嫩的下唇,留下一道重重的痕迹。
“妾身不知道陛下竟然能這樣原諒妾身,一時心中驚喜,不知道該作什麽反應。”
一邊說着,原本嬌媚的臉上一邊做出個蒙了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地扯着蕭奕祈的袖子,隻敢拉住一個小角,并不像之前那樣大膽,仿佛真的被吓到了,“陛下,這回真的原諒了妾身嗎?妾身實在害怕!”
“妾身一個人在大雨裏走着,夜裏沒有光,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又害怕荒郊野外有豺狼,自己成了它們果腹的食物。”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說到這裏的時候還瑟瑟發抖輕輕地往皇帝懷裏靠了靠。
但也不敢靠得太實,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推開。
和之前大膽的她,判若兩人。
就是蕭奕祈看了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
把她吓得如此膽小怯弱,也讓他更加相信她之前爲什麽病得醒不來了。
“好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下回朕不這樣對你了,嗯?”
溫柔的語氣,還有她後背輕柔的拍打,讓陸矜歡懸起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她緩了緩口氣,試探着将身子全部依偎在皇帝懷裏,用雙手圈住他結實的腰身。
好不可憐地撒着嬌,聲音軟到不行:“陛下,妾身真的很害怕,那晚妾還聽到奇怪的聲音,你說是不是死在城外的冤魂,想找妾身索命?”
蕭奕祈聽到奇怪的聲音,心中不禁猜測莫不是城外的難民的動靜。
他這一個月接觸了不少蜀地的事物,自然也知道有不少百姓經過城外被難民搶劫。
後面還是傅懷瑾和他,派兵出去把守,這才讓那些難民消停了下來。
他拍着陸矜歡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丢了性命的百姓也是有的,難民走到了絕境,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現在牢獄裏還關押着幾個殺了人的難民。
想到這裏,他的黑眸裏劃過一道晦暗之色。
他保證地說道:“别怕,世上并無鬼魂之說,以後隻要你跟在朕身邊,無人敢再傷害你。”
然後這句話并沒有讓陸矜歡放松,她反而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緊緊鎖住了好看秀氣的柳眉。
跟在他身邊?所以她之前的擔憂不存在了嗎?
陸矜歡不敢确定地直起身來,盯着皇帝那張放大的俊臉,傻傻地問道:“陛下說讓妾身跟着您,是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