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衆人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雖信中并未提及何時歸家,薛二奶奶也隻當是以爲人還要在杭州留一陣兒,在回信時也并未多家催促。
府上熱鬧了兩天,但五姑娘這會兒的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這上頭了,恨不得立即就動身去往城隍廟口的燈會。
别的倒也是并不新鮮。隻是這兩年起,鄭蘭時作爲本地最大的商人,都會出資一座巨大的鳌山,其由衆多彩燈堆疊而成,再由十八個壯漢擡起,從天封寺腳出發,随後繞城一周以作展覽,當然孫玉珠感興趣的不隻是這個,而是當日鄭蘭時也會出席鳌山的揭幕。
辰時一到,她就又着急忙慌地将雪客拖了過來,取出了一堆新衣裳叫雪客幫自己逐一挑選,一會兒覺得這件桃紅的好喜慶,一會又覺得那件妃色的好,嬌豔,雪客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爲此從衆多款式複雜,花色繁複的裙子中,跳出了一件水色的對襟,道:“我看鄭公子終日不是穿黑就是穿白,估計是不喜歡太豔的,加上燈會各家小姐定是都穿紅戴綠的,小姐不如穿得素一些,反而顯出清雅獨特的氣質來。”
孫玉珠一想也覺得有道理,默默叫人收起了自己準備的那套百寶點翠五雀銜東珠花冠.
已經過了中秋,孫府中剛用完晚膳,天就漸漸暗了下來。
雪客換了套孫玉珠送她的秋香色立領長衫,下面穿了條杏色馬面随她出了門,一道同行的還有蔡家小姐蔡绾。
幾人并未乘坐轎子,而是徒步至鼓樓前大街,顯然那裏的燈已經都亮了起來,沿街兩旁全市縣裏最爲熱門的商家,各色點心、钗環、胭脂水粉、燈籠小玩意兒玲琅滿目。
雪客自穿越而來見到這樣的盛大的場面還是第一次,一時也看花了眼。
“鄞縣這辦得倒也是熱鬧,去年我去了杭州府瞧他們上元節的燈會,但說到底,還是要數我們揚州的第一,這燈籠的款式也舊了,我今日出門前,幾乎就挑不出個好的。”蔡绾說着,略有些嫌棄地擺弄了一番手中那個兔子燈。
雪客默不作聲,看了一眼孫玉竹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蔡绾哪裏注意得到這些,自顧自講她的:“玉珠妹妹你也算半個揚州人了,怎麽不回去揚州瞧瞧,要說江南一帶,這樣樣見見,哪裏不還是得看我們揚州,就瞧我今日給你送來那些個宮花,就是京城都見不到這樣好的樣式”說罷她往孫玉珠頭上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高興,“怎麽也不見你帶?”
孫玉珠心裏又郁悶,又不好發作。
蔡绾是她母親千叮咛萬囑咐要她好好照顧的,饒是她平時再小性子,也知道不能招惹了她的不快,因此即便被教訓,也說不出反抗的話來。
雪客見狀,立即出來解圍。
“蔡小姐有所不知,便是因爲這宮花太過好看,我們小姐惦記這在京城的姐姐和妹妹,因此當即托人送了去,剩下的,便也都寶貝着,不舍得再用了。”
聽她這麽說,蔡绾的臉色僵了僵:“幾支宮花而已,還勞得送到京城去,顯得你這小地方什麽都沒有似的”
其實她心裏也清楚,剛剛說京城都見不到這些樣式無非是她自己誇大的話。
要說宮花,揚州做得最好的那一批自然是例行進獻到宮裏的,宮裏又會做主賞給朝中重臣的貴女們,那孫家在京城大房和三房的女兒們手裏怎麽可能會沒有比她送的這更好的,雪客這話,無非是暗暗打她臉,又将話說得如此好聽,讓她連反駁的餘的都沒有。
雪客表面上還是一副恭順的樣子道:“自然,也就是小姐惦念堂姊堂妹們,一點心意罷了。”
孫玉珠看了她一眼,感激地沖她笑笑。
鄭蘭時遠遠就看見了雪客。
這天封塔高十八丈,共有十四層,從遠處看鄭蘭時準備的鳌山高方及它兩層高。
鄭蘭時原本是懶得來的,這種事情,随便支使底下人過來出面即刻,但孫四爺特地過來當了知縣的說客,說什麽都要他親自跑一趟,因此他幹脆在天封塔二層上随便找了個地兒,隻等點燈儀式後就撤走。
可竟然在街上看到了雪客,這倒讓他覺得有意思起來。于是他轉頭跟身後的小厮叮囑了幾句,對方應下後便匆匆離開了。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就看到他領着雪客和她身邊的幾個姑娘們,一起往天封塔這裏來了。
“孫小姐,蔡小姐,又見面了。”鄭蘭時對着兩人打招呼,眼神卻落在了雪客身上。
她今日似乎難得打扮了一番,衣裳是新的,顔色雖然挑人,但卻很襯她,看起來整個人小巧又矜貴的,即便頭上無半點珠钗裝飾,一眼望過去,倒不也像是陪自己小姐出來的丫鬟,而是那家出來結伴遊玩的千金。
孫玉珠自剛才聽他手下的人來尋,到現在見到鄭蘭時時整個人依舊是懵懵的,要不是塔底下的燈火太亮,恐怕此刻就能清晰地看到她因爲害羞激動而绯紅的雙頰。
蔡绾依舊很淡然,她幾乎都快想不起這個鄭蘭時是什麽人,見面一看,也覺得不過如此,不過是個商人,長得再好看再有錢又有什麽用,遠不如她家裏的幾位哥哥。
鄭蘭時應該是沒看出幾位姑娘的心思,道:“随遠離集市,但此處觀燈景緻是最好。待會兒點燈開始人就要多起來了,鄭某看幾位姑娘身邊沒帶家丁,屆時也不安全,索性将三位請了上來,還望小姐們不要怪在下自作主張了”
說罷雙手抱拳,作了個揖。
孫玉珠不好意思,剛想道謝,蔡绾便冷冷開口:“你這商人倒是怪會讨好人的,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可尋這麽點的好處便想來做我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