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外頭的燈籠一盞盞點亮,又一盞盞熄了下去。
逐漸就隻剩下她房中的暗淡的一抹光。
今天該是她兒子娶媳,出嫁女兒的大日子,可是根據薛二奶奶的吩咐,她隻敢将屋子裏頭稍微用紅綢簡單裝扮了,又給自己換了件新衣服,靜靜地候着。
薛二奶奶說了,等事情成了,儀式上後補也成。
她寄人籬下,沒有說話的餘地,隻知道今日是二爺宴客的日子,薛二奶奶安排在這一天,那自然是選了大好的日子的。
至于敬酒茶,她一個粗人,也不将就那些,隻要兩個孩子好好過就行。
眼瞅着外頭一點聲音都沒了,她扶着桌邊,站起來,想打開窗,也感受一下這份熱鬧。可猝不及防地,緊閉的門被人狠狠推開了。
闖進來的人,正是她的兒子何承祥。
“兒啊?你怎麽過來了?雪兒呢.還在東府麽?”她身子還沒好全,腿腳走不利索,踉跄地往前兩步想要問問他兒子發生什麽事情了,卻被那一臉怒容的何承祥一把推開。
“媽的!都怪你,晦氣!”他破口大罵,接着就不管不顧,滿屋子亂翻起來,但凡是能夠藏東西的櫃子,箱子,一個個都被他打開了,裏頭的東西也被他全都丢出來。可那裏面還能剩下什麽,左右不過幾件破衣裳罷了。
“西撇,什麽都沒有!錢呢!錢放哪裏了老太婆!”何承祥找不到東西,又怒氣沖沖地去拽商氏的衣領,吓得她兩條腿都站不住了。
“你這是怎麽了娃兒?”商氏兩眼慢慢紅了,眼前的何承祥也不知是怎麽了,身上的喜服被人扯破了,一隻袖子都被撕了下來,臉上也挨了幾拳,臉頰都腫了,不知是被誰打了一頓。
“艹!還不是二房那幾個宗桑,那個二奶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出的什麽主意!還叫人打了我一頓!她自己養出來的好兒子壞了我的好事,我還沒同她算賬呢!”何承祥往地上啐了了一口,“還有你!你撿的好女兒,媽的,還不知道是不是早被那個姓孫的小子睡過了,跟我前頭親親我我——”
商氏臉吓得慘白:“這這是怎麽了,雪兒呢,你把雪兒弄哪裏去了?”
何承祥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呵,這下知道她了,早幹嘛去了。”他一把将商氏推在地上,喊道,“趕緊的,我沒空個你這個老太婆廢話,趕緊告訴我錢在哪裏.”
商氏疼到躺在地上起不來,怕他又對自己動手,隻能指着床闆說:“那是最後一點兒了.我本來是想給雪兒做家裝的”
“得了吧,這時候還跟我面前演什麽母女情深呢”他将東西翻了出來,坐數又數,竟然也不過三十三兩之數,氣的又狠狠罵了一句,嘴裏嘟哝着,“姓孫那小子,難道還以爲老子會乖乖等着你來罰我呢,老子才不伺候了!等着瞧把,遲早翻了身,姓孫的跪在我跟前叫大爺!”
說罷,也不管地上躺着的老母親,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孫府經過一夜的熱鬧之後,大門緊閉。
若有那不知道的,定然看不出此處剛剛還是喧鬧歡慶聲一片,此刻隻有門前的一排排銀杏樹投下的暗影,将夜空中最後一點微光也隐去了。大門口沒有人,隻有門前空曠的大路上,停着一輛馬車,車前還站着一個颀長的身影。
大門伴随厚重的“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裏頭鬼鬼祟祟溜出一個人影來。何承祥身上背着布包,他探頭往外瞧了一眼,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立即縮回了頭要撤,但一早就埋伏好的兩個家丁沒有給他逃走的機會,立即左右上前扣住了他。
“你們——唔——”他還沒來得及大喊,立即就被人用東西塞住了嘴巴,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喲。這賊耗子溜得還真快~”說話一身便服看不清身份,但看聽說話時尖細的嗓音,白淨的面龐,不難猜測到此人應該是宮裏的内侍出身。
何承祥被押到馬車前,看見這人,心頭一涼,拼命掙紮,但奈何身邊兩人力氣極大,半點掙脫不得。
“你說你,一個奴才,還檔膽敢擱主子面前找不愉快,這高門大戶裏收拾下人的手段,你在四爺前頭跟了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也是四爺心好,還願意留你一命,不然三少爺今兒可就不是讓馬車來接你,來的,那可就是靈車了”
何承祥被塞住了嘴,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兩隻腳亂踢,一不留聲,還勾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裙角。
隻見他眉頭一皺,擡了擡手。
兩個家丁立刻意會,将何承祥擡到車上。
不一會兒,車裏就安靜了下來,想來是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讓其昏睡了過去。
外頭的人淡漠地撣了撣自己的裙角,跳上車後,說了句:“放心吧,雜家的手藝很好,一點根都不會留下.從明天起,你就可以重新做人了,三少爺已經爲你準備了個适合你的好去處,安心上路吧。”
說罷,一騎馬蹄聲打碎了整個安靜的街巷,漸漸消失在夜色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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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孫瓒就出現在了正房的院子裏。
此前孫瓒都要讀書,因此在這裏當值的丫鬟們都鮮少有見到他的機會,幾個拿着掃把在院子裏打掃落葉的小丫頭,一邊偷偷拿眼睛瞄這位蘭芝玉樹的小公子。隻見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暗紋的圓領袍,立在園庭中的一棵銀杏樹下,宛如一副畫卷徐徐展開,叫人挪不開眼睛。
關嬷嬷出來正看到這一幕,習慣性地擡手就要去揪那幾個小丫鬟的耳朵,卻被孫瓒攔了下來。
關嬷嬷一愣,這還是他第一次當着衆人的面,爲底下的人出頭。
孫瓒不等她開口,直接問道:“去告訴母親一聲,我就在這裏等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