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慌!”塗香搶先嚷嚷起來,急得一張臉煞白,“奴婢親眼看見的,通常少爺一直要學到接近子時才回屋,可亥時柳逐送她進去後她就再也沒出來過,她——”
雪客淡淡看了她一眼,隻見她應該是已經意識到自己剛剛話裏的問題,趕緊閉上了嘴,低下頭死死看向地面。
“塗香姑娘不在三少爺跟前服侍,對三少爺的作息倒是十分了解不過正巧了,那日三少爺的書童柳逐不小心打翻了墨汁,屋内味道太重隻能開窗通風,少爺早早回屋去了,留我守在那裏。想來是那時你還未下值,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說到這裏,她又向薛二奶奶複行了個禮,“二奶奶,奴婢随剛來不久,但這些日子也看出三少爺向來都是一心念書,旁的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的,二奶奶不放心我,難道還不放心三少爺嗎?若是奴婢所言您還是不信,大可以同三少爺屋裏頭伺候的那幾個确認一番,就知道奴婢所言是真是假了。”
薛二奶奶臉色依舊沉着,半晌未開口,似乎在細細考量。
接着她對着關嬷嬷擺了擺手,對方心領神會,就立即退了出去。
雪客神色淡定地和塗香跪在正堂上,又等了一會兒,關嬷嬷就帶着一個看着約莫有十八九歲的姑娘走了進來。
她身穿一件鵝黃色襖子,容貌素雅,神采不凡,端端正正鞠躬行了禮道:“二奶奶。”
雪客看她有些眼熟,便想起她剛進二房的時候和此人打過一個罩面。她喚作小玉,是二奶奶身邊親信關嬷嬷的長女,被從小安排在孫瓒身邊充作二奶奶的耳目,因此是年輕的丫鬟中,唯一能近孫瓒身的。
“二奶奶,事情我娘都在路上同我解釋一遍了。”說罷,她将目光落在有些慌了神的塗香身上,接着又捎帶着看了雪客一眼,道,“那夜是我當值,少爺确實早在亥時之前就回了屋,夜裏又看了兩個時辰的書後,方才熄燈就寝的。”
事已至此,情況便一目了然。
“好啊.好啊”薛二奶奶大概是氣急了,冷笑一聲,“我兒馬上就要秋闱,這後院裏一個個的還真是不安生,算計到我們娘倆頭上來了.”她狠狠一拍桌子,指着堂下縮着身子的塗香說道,“你這個狗肚子裏剖出來的臭東西,老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貨,打發你掃個地都要鬧得滿院子不得安生。來人啊,給我拖出去那燒火棍把她臉給我燙兩個洞出來!”
“二奶奶!二奶奶饒命啊!”
塗香凄厲的鼾聲頓時響徹整個屋子,雪客聽着隻覺得毛骨悚然,若是她剛剛辯解不清,恐怕淪落到這個下場的就是她自己了。
小玉原本立在一旁,看到雪客的表情,突然在關嬷嬷耳邊說了什麽,關嬷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突然走至堂中跪下,請求道:“二奶奶,此人雖然心思不純,實在該罰,但三少爺心思仁厚,要是知道了難免又要與奶奶生出些不愉快了,平日也就算了,但秋闱将近,要是因此分了心,便因小失大了。”
這位小玉的話,在薛二奶奶面前倒是很受用,她雖面上仍是不悅,但亦覺得小玉所言有理,遂黑着臉說道:“要不是看在瓒哥兒的份上今日就暫且饒你一命,先拖出去打個十大闆,别讓三少爺瞧見,日後就打發到柴房去,别讓我再看見她。”
“至于你”薛二奶奶淩厲的目光像刀尖貼着雪客的脖頸擦過。
“你還算是個識相的,今日之事也算同你提個醒,日後若是被我知道你有什麽不規矩的,甭管你是不是老祖宗送來的,我照樣把你打一頓丢到莊子上去。”
雪客聽着外頭還在哭嚎的塗香,心有戚戚,輕聲道了聲是。
再等回到院中,塗香的行李已經從房間中收拾了出去,整個屋子明顯空出了一半,床鋪上也是空蕩蕩的。
小玉是随着塗香一起回下人的院子,看她站在門口盯着房間發愣,最終還是出言勸慰道:“我們這院子是這樣的,來人走人都是主子一句話的事情,你隻要踏實本分,同三少爺保持距離,旁的也不必太過擔心。”
“謝過小玉姐姐了。”她的聲音低低的。
小玉點了點頭:“後頭會安排新人再住進來,另外.你知道的,今日的事,不可和三少爺說。”
凡叮囑的,雪客也一一乖巧地應下。
說實話,她對這個老太太送來的人還是心有防備的,看她雖說不如那個叫塗香的長得風情,卻是越看越覺得讨人喜歡,新鮮又生動,一襲退紅色的素面襖裙,像個粉嫩的桃子。
進來之前,聽說她原來在姨太太屋裏的時候,深得幾位長輩的喜歡,小玉也怕她在三少爺的院子裏掀起什麽風浪來,不過.也許是她多慮了。
她在三少爺身邊服侍七年了,按照二奶奶的意思,等三少爺過了秋闱,就将她擡作通房,因此她對院子裏這些風吹草動都謹慎得很。
“二奶奶不太愛用年輕的丫鬟,因此這院子裏也沒住幾個人,三少爺又是個不愛和生人說話的,冷是冷清了些。日後你若是閑着無趣,找我來說說話也是可以的。”小玉笑得和善,又和雪客随意聊了幾句,至午時三少爺快下學回來了,方才分開各自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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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瓒這日下了學,第一時間就是回屋換衣服。
眼看着已經臨近七月半,這天氣月又愈發熱了起來,這才上了一會課的功夫,上午穿過去的衣裳已經沁了一身汗,便打算幹脆換一件涼快的紗衣,再去書房溫習。
小玉正好在孫瓒的居室門外候着,看到他出現不由地有些意外:“三少爺!”
孫瓒目不斜視,隻是點了點頭,徑直進了屋子。
小玉連忙跟了上去。
“三少爺今日不去書房?還是要在偏廳看書,奴婢現在就去收拾出來”
“不用了。”孫瓒擺了擺手。
“我隻換件衣服就走。”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語氣稍稍有些不耐煩,“你也是,說了多少遍,怎麽又在這裏等着母親是這樣,連你也要這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