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的夏夜還是熱得發悶,雪客身上隻蓋一床薄被額頭上還是出了許多汗。
這樣的時節,孫府各個主子的屋裏都備下了不少冰塊,就比如三哥兒,不僅屋裏,連他的書房都随時備着兩塊。不過,像她這樣的二等丫鬟,自然是沒有的。
雪客隻好翻身起來,批了件外衣,靠着桌邊給自己到了一口冷茶吃。
也不知是怎麽了。
她向來睡眠好得很,躺倒了就能睡,今天卻閉眼許久仍沒有一絲困意,也說不清到底是因爲這天氣,還是因爲剛剛當值時,小三爺傳遞過來不加掩飾的冰冷态度。
想到這裏,她腦海裏不禁又跳出了對方那張冷漠的臉,當即叫她吓得放下了茶杯,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
這人陰晴不定,心思又難猜,今日是自己大意了,以後還是疏遠些爲好。
正打算放下茶杯回去茶杯,門外卻陡然響起了一連串的敲門聲。
“誰?”雪客隔着門,隻能隐約看到一個人影的輪廓貼在那層白色的油紙上。
外頭的人不說話,又敲了兩聲。
寂靜的夜裏,隻有這敲門聲顯得異常突兀詭異。
原本打算去開門的雪客,也爲此突然停下了腳步。
塗香每天下值要到亥時了,所以她一向都爲她留着門的,這屋裏頭的鎖從來都隻是輕輕挂着,也并不會扣上.那門外此刻站的,會是誰呢?
倘若門外的人是塗香,又怎會在外頭敲門不進來呢?
她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個不好的想法,可當她反應過來要沖上去鎖門時,已經太晚了。
外頭的人擡手一推,直接将左右兩扇木門撞開,外頭溫熱的夜風瞬間倒灌進房間裏,在明月背光的照射下,雪客依稀辨認出了來人。
是她的那位幹哥徐承祥。
“你你怎麽來了。”
可能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即便在這麽熱的天,雪客還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
徐承祥走進了兩步,雪客當即就聞到了他身上撲面而來的酒臭氣,不由地被他逼退兩步,堪堪扶住桌角。
隻看那徐承祥漲紅的面色,盡管半眯着眼睛,但仍能看清楚他眼角猩紅的血絲。他似乎站不穩,手中拿着酒壺,腳下還踉跄着,說話更是大着舌頭,說的十個字才能叫人聽懂一個。
“媽特.你過過過拉.”他邊說着,邊沖雪客招了招手,“哥,哥配哥厚杯”
雪客自然不會動。
更何況,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她猜到對方的心思了——
他打算強占了她。
“裏裏,不四相,哥這四看得起裏.”
“這裏,是三少爺的院子.你不能進來.”雪客隻能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但嘴皮卻控制不住地打顫,說罷又着急補充了一句,“等下塗香就要回來——”
“放屁——”徐承祥狠狠打斷了她,說話的聲音拉得老長,口水都噴濺出來,他憤怒地皺起臉來,像是恨不得把這個三少爺拆骨頭,塞進嘴裏咬碎了,“宗撒呸,毛頭小兒也敢擋爺爺我的道兒?”
雪客撐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她好歹活了兩輩子,還是此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她不是傻子,一個十六歲的女子和一個成年男子的力量差距有多大她自然清楚,強行掙脫跑出去的可能性太小了。
若是她大聲呼救呢?雪客張了張嘴,可又忽然害怕了。
對方的心聲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丫頭要是敢宣揚出去,老子就說她從小就跟了老子的,反正也不會有人證實,到時候,她還是得乖乖嫁給老子量她也跑不出本大爺的手掌心。」
雪客看着眼前的男人,害怕得渾身戰栗,根本不敢賭。
于是她反手偷偷将桌上的茶杯藏在了手中。
若是他再往前,她就把茶杯往他腦袋上砸,然後用茶杯碎片抵住他的喉嚨逼他滾出去。
隻要吓唬住他就可以了
她明明這樣在腦海中計劃好了,但手還是不停地顫抖,連兩條腿都是虛的。
“躲什麽躲,遲早都是老子的人”撂下這樣一句話,徐承祥果然就撒開手,将酒杯往地上一摔,瞪大了一雙赤目朝她撲了過來。
雪客感覺到自己胸腔中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心髒狂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茶杯,正準備等他靠近擡手給他狠狠一擊的關鍵時刻,門外又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兩下重重的敲門聲。
屋裏的兩個人都愣住了,停在原地。
雪客的目光從徐承祥的身側看出去,隻見門外站着一個提着燈的人,身影在月下模糊不清。
盡管門仍舊是大開着,那人卻站在外頭,隐在門口并不進來,隻在這樣站着,手裏點着一盞燈,頃刻間爲這個漫長又驚心的夜晚,送來了絨絨暖光。
“來了。”雪客沒有猶豫,立刻趁機推開了眼前人,将自己簡單整理了下,就往門口走,剛邁兩步,又被對方喊住。
“雪客姑娘。”響起的是三少爺的書童柳逐的聲音,“三少爺你去書房一趟。”說着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三少爺讓我跟你說一聲。我們這院子裏夏天蛇蟲鼠蟻不少,若是您剛搬過來就被什麽髒東西咬了,他在老太太跟前也不好交代。所以日後你要是一不小心碰上個什麽,随時到他跟前知會一聲,他斷然會将那些腌臜玩意兒一個個打死了,再丢到府外頭去。”
雪客一下子心穩了下來,謝過對方,門外的人也不多待,立刻轉身離去了。
她回過頭,冷眼得對一副被剛剛的狀況吓到酒都吓醒了的徐承祥大聲呵道:“還不快滾?!還是要我将你提到三少爺跟前去殺?”
“妹子,哥.”他尴尬地說了幾個字,但看到雪客的眼神又垂下頭去,不敢再吱聲了。
他一直以來都是個欺軟怕硬,隻知道嘴上逞能的主,此番也是借了酒膽的了。現下已然是從頭到腳出了一身冷汗,留下一句“你可别跟三少爺說啊”,自己就夾着尾巴慌慌張張跑了,徹底是連頭都不敢再回一下。
雪客望着人遠去的背影,感覺此刻整個人渾身都被抽空了力氣,一下子癱坐在桌旁。
這天明明還這麽熱,她卻隻覺得手腳發涼,整個屋子都令她覺得仿若置身冰窖,眼下恨不得一秒都不要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