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罷,車徑直往前走了。
後面的車上下來兩個姑娘,又香又美的,“太太,姑娘,請上車吧!”說着一口軟軟的官話。
而且,她們還伸手來扶。
潭淑雅哪裏受過這個,慌忙的說:“不敢勞煩姑娘。婦人,婦人自己來就行……”她羞個大紅臉,急急忙忙的把女兒往車上托,李大妞沒防備,差點掉下來。
車上還有兩位姑娘,伸手一拉,她才坐穩了。
幾個姑娘輕輕的笑了,銀鈴似的。
李大妞也跟着傻笑起來……然後,她貪婪的看着姑娘們頭上戴着的,耳朵上挂着的。通紅的口脂,還有漂亮的衣裳和腰間的荷包……
她知道這個!娘做過,可沒這個好看。
然後,又細細的打量着這車,摸着……完全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村妞形象。
車往前走,幾個姑娘對她們母女并不好奇,也不理會小姑娘傻樣兒。而是繼續聊着剛才的話題,聲音輕柔,講的是方言,這對母女聽不懂。
李大妞轉頭,看向前頭的車,隻看到美婦的頭發和一小段背影。
路上,人們看到車隊來,都靠邊站着。紛紛行禮,有人甚至下跪……
她臉都紅了,心怦怦亂跳,夫人姓潭,娘也姓潭,怎麽會差這麽多呢?
那……她們跟了去,将來再出來,這些人也會這樣對她嗎?!
到了山莊大門,看門的,都列好了隊,整整齊齊的站着,也在給前車行禮。可不是那天,他們看到娘和自己時兇巴巴的了!
哼!她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瞧見沒?我又來了,還是坐着車的呢!
潭淑雅竟沒她膽子大,自始至終摟着女兒,不敢到處看。
進了大門,路兩邊都是花,有小溪流過,上面還有橋,橋上還建着亭子。還有好多好多高高的樹。跟村邊上的不一樣,都奇奇怪怪的……還挺好的看呢。
又往裏,走了好一段兒。才到一大片房子前,一堆人站在那裏。
車停下了,四個姑娘也不管她們母女,迅速而輕盈的下了車,走到前車那兒。有放踏凳子的,有去攙扶……
那位美婦,慢悠悠的下了車。
李大妞母女也慌張下去,站在車前,不敢亂走。
美婦下了車後,卻沉着臉。知道來迎接她的人群裏,打頭的便是她丈夫,卻故意看不見……
結果,一個男人高聲吟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甯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甯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我美麗又聰慧的夫人啊!您好狠的心!可想煞爲夫的了!”
聲音高亢,抑揚頓挫……且毫不難爲情!
白夫人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過去。
李大妞不知道什麽情況。也聽不明白,吓得腿發軟,也向男人看去。
隻見那人:羽冠,麻衣。長長的兩道眉,那雙眼,似是含情,似是着惱,還帶着委屈與責怪。黑黑的眼珠,就像太陽剛下山時,出現的第一顆星星似的……
身材高大,光腳穿雙木屐……
好笑的是,他懷裏抱着一個男孩兒,手裏領着一個男孩兒……大有一副被女人抛棄,獨自帶娃的可憐阿爹之形象。
身後,大大小小的站着一大串姑娘,個個笑着看戲。
白夫人再也忍不住,笑了。
李大妞看到這個男子,人就傻了!
他怎麽這麽好看呢?
剛才,他在說什麽呀?是在哄夫人嗎?
想到自己爹和村子裏的那些男人……原本,她以爲這世上,最俊,最風光的,就是村長的兒子和他家大孫子。
等出來才知道,比他們好看的男子多得是!
可是,那些人,又有誰能與眼前之人相比呢?
“夫人!我的好夫人!您瞧瞧,爲夫的,有沒有想您想瘦了?!”那男人也不看身邊是誰,直接把懷裏的兒子往那兒一杵,就跑了上來。
麻衣,又輕又細,閃着光澤。廣袖一甩,衣袂翩然,跟仙人似的。幾步就到了白夫人跟前。
潭淑雅看着他,都有些害羞,隻覺那雙眼睛,比白夫人的都漂亮。而且,他還顯得白夫人年青好幾歲!
而此刻,男人正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夫人,仿佛這世間再沒别人。
白夫人心裏又甜又酸,輕聲嗔怪,“您哪有瘦?我不在,您不更開心快活?”
“天地良心,絕無此事!我整日教導妹妹,養育兒子,還有許多公事、家事,卧龍還生了小馬駒……”
“已經生了?我趕回來正爲此事!”白夫人着急。
男人卻故意不理她:“這麽多事,愁得我啊!飯也吃不上,覺也睡不着。離了夫人你,我可怎麽是好喲!”
“那您爲何不去接我?”白夫人的氣,一下子消了。
衆姑娘裏傳出一陣的笑聲。
“夫人!”那男人得意的說,“那是因爲你的夫君是天下第一聰慧之人。那個時候我要是去了,八成夫人會關上大門夾我鼻子,不給我進去!就算我再如上回那般……跪在雨裏懇求,你也是不肯原諒的!”
“您亂講,我什麽時候讓您跪在雨裏了……”
兩個人開始你濃我濃了,對在場的一串姑娘,都跟沒看到似的。
姑娘們也不介意,有的在沖他們倆刮臉羞羞,有的直接帶翻着白眼,帶着侄子往裏走了。
剛才車上的姑娘過來,對潭淑雅說:“太太,姑娘,請跟奴婢來吧?!”
她們幾個是奴婢?
潭淑雅激動起來,雖然她存了依附族人的心,但還是不敢相信,面對的是這樣的日子。
而人小膽子大的李大妞,一直在看那個男子……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呆呆的随着母親往裏走……
進到一個大院子,滿是鮮花,那房子……有些奇形怪狀,但都說不出來的好看。
門窗都開着,垂着紗簾……
屋檐底下,搭着大架子,上面有幾隻碩大的鳥兒,身上的毛,各種色兒的,漂亮極了。它們似是看到熟人來了,激動的撲着翅膀。
大家全進了大屋子,而帶着母女丫頭,卻并未讓她們跟進去,指着房檐下的桌椅,“您二位就先在這兒坐一會兒吧!”
潭淑雅已經暈頭轉向了,腿一軟,坐下了,眼淚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剛坐下,就有下人送來了茶壺茶杯。倒出的茶水,随着水氣散發着香味。又有丫頭端上四個果盤。
李大妞全部注意力,一下子都放在盤子上,有她沒見過的果子,有點心,有幹果……其中有花生,她認得。
于是,她什麽也顧不得了,伸手就從離她最近的盤子裏抓起一塊什麽放到嘴裏。
這是……糖?
她也差點哭了,世上,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屋裏傳來一陣陣的哄堂大笑。
轉眼間,一盤糖就沒了。李大妞的手又伸向果子……
過了好一會兒,一群人才嘻嘻哈哈的往外走,其中一個小姑娘,也才一歲多,還走不大利索。“姐姐!”她奶聲奶氣的叫,看樣子是要哭了,張着手,讓姐姐們領她。
丫頭要扶,她還不肯。
于是,就又有個姑娘回來:“羽青,你若是哭,我就不拉着你!”
李大妞停止了吃東西,定定的看着說說笑笑走遠的姑娘們。還有她們身邊的大批丫頭……
突然,她仿佛一下子開了竅,咽幹淨了嘴裏的東西,揪着潭淑雅,低聲說:“娘,一會兒,你一定要想法子,把我留在這兒。我要在白夫人身邊!”
“這……娘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擔心……”
“不管是求也好哭也好,隻有把我留在夫人身邊,咱們才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哦……”
又過了好一會兒,屋裏出來一個年紀稍大的婦人,她帶着笑意:“這位太太,您說是您淮山一枝的後人?”
潭淑雅人算聰明,連忙把自己的身份牌遞過去。她從家裏出來時帶着的……
管事看了,又還給她。
“您見外了。我們夫人說,您即尋到她,斷沒有不理的。您二位的衣食住行,都交由我來安排。我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夫家姓姚。”
潭淑雅連忙說:“辛苦姚管事了。”
姚管事看這個婦人雖然衣衫褴褛,但挺有禮貌,“依我看……不如這樣,您先在客房住下。回頭我查一下,找個合适的院子,把您和表姑娘安排過去。以後,您母女的日子,都由白家來操辦。就放心吧!”
“這可……真是太感謝了。”
“那請随我來吧!?”
潭淑雅原本要跟着走,卻被李大妞扯了一下衣襟,她連忙說道。“我,我能向夫人道謝嗎?”
“您倒不必這樣客氣。夫人剛回來,想必事情還不少。”
“真,真是不好意思。隻是……我……在此地尋了好久,都沒找到潭家人,還想跟夫人……”她紅個臉,一副難爲情的樣子。那小姑娘也低着頭,很老實。
姚管事看她這樣,也不願意爲難,便說:“那您稍等,我進去問一下。”
進去沒多久又出來:“夫人請您二位進去說話,隻是,别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