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主動替她倒滿了一碗酒。
“沈娘子可知，這行軍打仗最是講求天時地利人和。而袁暨他，二十年前是依靠他那擁有一身真本領的大兒子袁懷功。袁懷功一病退，從此之後他卻是屢戰屢敗、平庸無爲。賀蘭山大戰，他卻恰恰能将三者運籌帷幄，此中便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沈娘子，本世子今夜可否能向你求一個回答？”
沈徽禾眯了眯眼，“不知世子所求何事？”
“在此之前，本世子也想從沈娘子的口中得到一個回答。”
“什麽回答？”
他回望著她，一雙幽黑目光淩淩厲厲似能生光，又仿佛透着陰陰郁郁的頹敗與無奈：“沈娘子你是如何看待本世子的？”
“貧道雖不敢說十分了解世子，不過也算是與世子有過幾段機緣。世子既然如此态度，自然有世子你自己的想法。貧道隻是知道，世子你一定不會是忘恩負義之人。”
她坦坦蕩蕩地說完了話，還不忘輕酌了兩小口香酒。
李昀一怔，幽黑眼眸裏漸漸蒙上了一層莫名情緒，不過再次擡眸時轉瞬即逝、微不可見。
“原來本世子在沈娘子心裏還算是個好人。”他頓了頓，有些感慨道，“不過沈娘子你可要長點心，不要以爲世間男子出生于什麽世家大族、官宦世家，面貌英俊、出手闊綽就是好人了！”
這下輪到沈徽禾有些糊塗了，這話像是在誇贊他自己，又像是在意有所指。
“世子這話是——”
李昀打斷了她的話，恢複了往日裏清清冷冷的面容：“罷了罷了。敢問沈娘子打算何時再探？”
“趁熱打鐵自然是最好的，不過想來今夜那處肯定已經加強了守衛，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沈徽禾望了望烏漆嘛黑的一大片天，還有遠處零零散散的腳步聲，知道侍衛們搜尋賊人的動作還未曾停下來，“世子，你不先回去自己的院子嘛？若是被秦國公發現你不在——”
李昀勾了勾唇，有些輕浮道：“沈娘子這是在擔心本世子安危嗎？！”
沈徽禾恍惚了一下，及時忍住了心底裏的白眼，撇了撇嘴：“貧道我、我隻是怕靖北王世子您，又要來麻煩我替您解決麻煩！”
“若是能讓袁暨既放心本世子，又忌憚于本世子，終日裏惴惴不安、夜不能寐，如此不是更加有趣嗎？！”
沈徽禾挑了挑眉，竟然有些認同他的做法。
“其實我也要話要問世子。”
“嗯？！沈娘子請講。”
“那日在瓊珍樓前發生的事情，我不知昭慶郡主是如此兇殘的脾性，會遷怒于他人，甚至會加倍責罰他人來取樂，後來才無意得知她的奴婢随從都受了懲罰。”
李昀笑意愈濃，有些玩味：“哦？然後呢？”
沈徽禾抿了抿唇，一口作氣道：“那日你、你的确說得對，是、是我有些沖動了。我、我做錯了事情，自是要、要跟世子你道歉的。”
“這個道歉本世子接受了。”李昀笑意粲然，順手拎起酒壺直接飲了口酒，“不過嘛——”
“不過什麽？！”
“不過本世子隻是擔心你們二人的安危，可沒說沈娘子你做錯了！”
沈徽禾恍然大悟，反應過來自己吃了大虧：“世子你——”
話音未落，李昀飲完酒碗中的最後一口酒，起身欲要離開。
沈徽禾連忙起身，跟在他身側：“還有一事，貧道要問世子的。”
李昀雙手被在身後，迎風而立：“沈娘子是想問柳爲去哪裏了？這一次怎麽沒随本世子一同前來？”
“是、正是此事。柳爲他——”
“沈娘子莫要擔心，阿爲主動請纓前去軍營曆練，本世子便放手讓他去了。正如沈娘子所說，他終究是想要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
“原來如此，多謝世子告知。”
沈徽禾笑意粲然，心底略微松了口氣。
李昀擺了擺手，大步跨出了清風院。
他縱身輕松翻越了幾座高牆，輕巧躲過了來往黑衣侍衛的巡查，最終落在了某處院子的竹林深處。
前院不遠處還傳來了女子的罵罵咧咧。
“昭慶郡主已經睡下了，方才也已經派人去告知國公爺。若是你們這些下人還如此不依不饒，明日等郡主醒來定然饒不過你們！”郡主的貼身侍女阿鸢在潇湘院的門外厲聲呵斥。
七八名郡主的侍衛守在院子門前拔劍而立。與此同時，對面也來了九個十個的面目陰沉的黑衣侍衛，是國公府裏的人馬。
兩隊人馬拔刃張弩、互不相讓，将潇湘院圍得水洩不通。
“國公爺今夜身子不适，屬下們也不敢多加叨擾。煩請娘子再通報一聲，府中來了賊人，若是沒有搜查清楚，國公爺明日也不放心啊。”
“你們這群賤侍衛，若是惹惱了郡主，你們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阿鸢面色極其不悅，不知這秦國公在發什麽瘋大半夜抓什麽賊，就連堂堂昭慶郡主的面子都不給了！
爲首的黑衣侍衛面色不改，冷聲道：“若是阿鸢娘子還不讓開，屬下們就不得不——”
“吵什麽吵啊——”
“吵吵吵，這什麽美酒佳釀都無甚趣味了——”
衆人一驚，齊齊回頭望向院子裏的某個方向，從院子後頭陰影處搖搖晃晃地冒出了個高大又歪斜的人影——
男人散了一半的發髻，發梢處還插着兩三片暈了霧水的翡翠竹葉。男人的衣袍領子松松垮垮開來，大半邊的湖藍色衣袍衣擺上都沾染了竹林泥土，超着衆人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來。
“世、世子，您怎麽會從郡主的——”阿鸢驚呼出來。
“哦？！原來是阿鸢侍女，本世子就、就是來尋郡主的——”李昀步履蹒跚，已是醉得搖搖欲墜，“對對對，郡主，來尋郡主，怎麽走過了好幾處院子都、都還尋不着人。郡主人在、在何處——”
阿鸢面色尴尬，偷偷往早就滅了燭火的屋子裏探望，生怕自家主人激動不已，一時克制不住而推門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