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嬸一愣,猛地拍了腦袋道:“哎呦沈娘子提醒老奴了,還真是的,珠娘她總是望着門口方向。老奴有時讓她瞧瞧桌上的銅鼓玩意她也不願意呢。”
門口的方向?!
沈徽禾重新走到了屋子門前,目光一沉,才發現那木門紙窗邊緣上被戳了兩個極其細微的小洞。
她略微比劃了一下,恰恰好便是珠娘踮起腳能見到窗外的高度。成年人若是不半蹲下來,定然是發現不了此處古怪的。
她微微弓着身子,眯着眼透過這小洞望向窗外。身子一顫,頓時明白過來。
“沈娘子,可是有眉目了?”
她走到袁嬸身側,壓低了嗓音道:“袁嬸,麻煩你去後廚替我打聽一件事。”
翌日午後,青雲觀前院裏的一間茶室。
屋内之人一直在低語誦經祈福,虔誠從善,不曾擡起頭來。
沈徽禾推開了茶室小門,望着面前細瘦卻挺直的背影,深吸了口氣才踏入了茶室。
屋内之人聽到了開門動靜,終于停下了嘴中的吟誦,回過頭來,笑意粲然,可是這份笑意卻不及眼底。
“阿禾姐姐,我等了許久,你可算是來了。今日你尋我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沈徽禾在她身側跪地而坐,直怵怵地盯着她那一如從前的天真面容。
“阿莺之前最喜歡的那隻桃花白玉簪子,今日怎麽不見你戴了?”
崔流莺一怔,面上的笑意有些遲滞:“今、今日想要這翡翠簪子點綴我湖藍色的衣裙,便、便戴着了,阿姐爲何如此問?”
“阿莺,你一向最愛那隻簪子,因爲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劉書生贈予你的。爲何近日都不配戴了?!”
“阿、阿禾姐姐你這是何意?我、我愛佩戴什麽就佩戴什麽,怎麽就輪到阿姐你來質問了?!”崔流莺面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沈徽禾見她不爲所動,神色漸漸肅穆,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艱難問出了口:“你、你爲何要害人?!後廚的兩位婆子,還有珠娘的阿爺,他們皆是無辜的啊。”
“阿、阿禾姐姐,你到底在說什麽?!你、你莫要血口噴人!”崔流莺雙眸猩紅,欲要起身離開。起身之時身前瞬間多了兩團雄赳赳的火苗,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沈徽禾你——”
“麥仙翁是有延緩性的毒素,下毒之後一個時辰才會見效。不過若是沾染上了極其濃烈的麥仙翁毒素,那器物表層便會漸漸變成黑色,雖然當下能夠清洗幹淨,不過若是在那器物上澆上幾滴積雪草水,那麥仙翁殘留的毒素便會原形畢露。”
聽完了這番話,崔流莺失了魂地翻落在地上,周身止不住微微發顫起來。
“劉書生送你的簪子,你必會愛之惜之,你當然還留在自己房内。這隻簪子便是實實在在的證物了。”
她擡眸望向沈徽禾,眼中盡是荒涼哀怨:“阿姐你、你是如何發現的?”
“我本來是毫無頭緒的,卻是你自投羅網了。”
“怎麽、怎麽可能?!”
“看胡人雜耍的那一日,你故意出現在我們面前,就是爲了确認珠娘有沒有瞧見過你或是有沒有認出你,不是嗎?!你假裝不認得珠娘,故意逗弄珠娘,确認珠娘呆滞木讷認不出你,你才安心下來。可是昨日我跟後廚确認過了,你那幾日都去過後廚,也去過其它屋子與其它娘子閑聊,見過珠娘也是尋常之事。可是昨日你卻說你完全不認識珠娘,因此才勾起了我的疑心。”
“原來、原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珠娘雖沒有瞧清楚屋外之人的面容,卻是隔着窗牍瞧清楚屋外之人發髻上的簪子。因此那一日,珠娘湊巧被那紅豔豔的雜戲面具吓哭了,喚起了她的回憶,驚懼之下說漏了嘴。”
“阿姐你、你不懂,根本就不懂!”她猛地錘了好幾下暖閣地幔,面目頓時變得猙獰憤恨,“沈徽禾你、你是知道的!你不也與我們一樣嘛?!”
“流莺,我們不必——”沈徽禾的話被狠戾打斷。
“沈徽禾,你是庶出,我和阿兄皆是庶出,本就不受家族重視。那日阿耶跟我說了,要我爲了家族興旺而給那林家二爺做續弦。那林家二爺是什麽貨色?!大腹便便、粗鄙不堪的一介武夫,膝下兒女無數,都已經是可以做我阿耶的年紀了,竟然還要我去給他做續弦?!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是我?!”
她擡手抹了把淚,猙獰的雙眸滲着猩紅,似要将沈徽禾釘在後頭畫像的木架子上。
“後、後來一個黑衣人來尋我,他、他把劉郎抓走了,說、說隻要我按照他的去做,他、他便放了劉郎,還、還能讓我和劉郎終成眷屬,所、所以我便——”
“阿莺,那些可都是劇毒之物,你親手殺了三個人啊!”
“殺、殺人?不、不可能的——”崔流莺發瘋似地左右搖頭,擡手緊緊扯住了她的大半邊衣袖,“對、對,是、是我殺人了,不、不不不,我、我沒殺人!”
“那個郎君明明說隻是、隻是讓人昏睡之物,可、可是第二日,他們、他們都死了,怎麽、怎麽可能都死了呀?!阿、阿姐、我、我不知道、我真得不是故意的呀——”
“崔流莺,他們死了,被你簪子裏的毒物給毒死了!”沈徽禾厲聲道,想要讓她清醒過來。
崔流莺一怔,目光黯淡,慢慢冷靜了下來:“對,對,對對對。是我,原來是我害死了他們。”
“阿莺,你與我說,那位黑衣人是誰,我可以幫你尋到那人——”
崔流莺倏爾睜大眼,一手緊緊地拽住她的手腕,一手壓了壓喉嚨,啜泣聲已是嘶啞不堪:“我、我與你說,我都與你說,阿姐,我好渴,好想要飲口水。”
沈徽禾皺了皺眉,還是起身替她倒了杯溫水:“阿莺稍等,我這就給你——”
撲通一聲,身後一人翻落在地,四肢癫狂抽搐,唇齒間冒出了一大團黑血。
“阿莺——”沈徽禾手疾眼快地扶起她的後背,擡手來阻擋她口中急急湧出的黑血,“是鶴頂紅,阿莺你——”
(本章完)